第661章 神龟虽寿，猷有竟时

    “我与明公皆为汉臣，实在不愿见大汉沦至此。”
    “文若，天下哪有不败的王朝？
    春秋战国的霸主，如今安在？
    秦是如此，汉亦是如此…”
    “孤年轻的时候，也曾想过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再兴大汉。
    可后来经历过很多事情，孤才想明白…
    天下兴亡，王朝更替，皆非吾等所能左右啊！”
    “孤虽为魏王，也是大汉丞相。
    孤这一生，至死为汉臣！
    文若，你不要怪孤，好吗？
    孤不想与你谈论主臣之分，只想把你当成多年的老友。”
    荀彧道：
    “能与明公为友，也是吾此世之幸事。”
    曹操想了想，又对荀彧问道：
    “若有朝一日，文若无汉禄可食，是否愿食魏禄？”
    曹操这般问荀彧，是在为自己的继承人曹丕铺路。
    曹丕是个怎么样的人，曹操心中一清二楚。
    袁绍、袁术都称皇帝了，以曹丕的野心，恐怕也不甘为魏王。
    荀彧收回握着曹操的手，沉默片刻，对曹操道：
    “若真有那一日，请魏王准臣告老。”
    见眼前的荀彧又恢复了之前的疏离感，曹操轻叹一声道：
    “准。”
    曹操如此试探荀彧，是有意将曹丕托付于荀彧，令荀彧助曹丕执掌朝政。
    可现在看荀彧根本没有当魏臣的意思，这辅政之臣，荀彧应该是当不成了。
    荀彧既然不可用，那荀攸便也不能重用。
    还有何人，能助曹丕主持大局？
    郭嘉？
    可惜奉孝已经去了…
    一时之间，曹操竟寻不到一位顶级人才。
    曹操环视众臣，见司马懿就站在曹丕身后。
    此人才华不下于奉孝和文若，年纪又轻，当为可用之人。
    只是曹操总觉得司马懿有野心，对其不太放心。
    仔细想一想，哪个有才华之人，会没有野心？
    司马懿的野心，应当是平步青云、大权在握。
    这样的人才，曹丕应该可以驾驭。
    眼下时局艰难，必须得有顶尖人才辅佐曹丕。
    司马懿，曹操不用也得用。
    “仲达，且上前来。”
    司马懿立刻来到曹操病榻之前，匍匐在地，对曹操拜道：
    “臣司马懿，拜见大王！”
    “起来吧，不必每次都行此大礼。”
    “多谢大王。”
    司马懿站起身，如忠仆般立在曹操身侧。
    曹操看着司马懿道：
    “仲达的才华，孤早就知晓。
    孤的继承人，还需仲达来辅佐啊。”
    司马懿坚定道：
    “大王，臣早就以洛水为誓，誓死效忠大王您。
    即便大王不在了，臣也必会竭忠尽智，效忠大魏！”
    “很好，孤相信你。”
    曹操对司马懿的态度还算满意，又对众文武道：
    “孤决意，立子桓为世子。
    子桓，就是孤的继承人。
    孤去之后，子桓便是魏王。”
    曹丕闻言心中狂喜，尽管他心中早有猜测，可立世子之言从曹操口中出，还是让他欣喜若狂。
    只是在现在这种严肃的氛围下，曹丕只能憋着，无法将喜悦之情表现出来。
    不仅如此，曹丕还得表现出一副悲痛的模样，这就是考验他演技的时候。
    曹丕上前几步，眼中含泪对曹操道：
    “父王…您要保重身体啊。
    什么世子之位，儿臣根本不在乎。
    只要父王身体康健，哪怕让儿臣付出性命，儿臣都甘之如饴！”
    “我儿确有孝心…”
    曹操微微颔首，对曹丕道：
    “孤也想多坚持些年月，将一个稳定的大魏交到你手上。
    可惜天不假年，孤怕是坚持不住了。
    孤会命程昱、司马懿、夏侯惇、曹仁四位重臣辅佐于你。
    你有什么事，就多与他们四人商议。”
    “对内…要治理好大魏，善待百姓。
    对外，坚持与刘备和袁绍联盟，共抗袁耀。”
    曹丕连连点头，对曹操道：
    “父王放心，您的这些，儿都记下了。”
    曹操又对曹彰和曹植道：
    “子文、子建…
    你们也过来。”
    “父王…”
    “父王！”
    曹植泪水不住往下流淌，曹彰也是一脸悲痛。
    与曹丕相比，他们二人对曹操的感情反倒更真挚一些。
    “莫哭，孤有事要跟你们。
    孤走之后，你们要听兄长的话。
    子桓是你们的兄长，也是你们的主公。
    你们要忠诚辅佐于他，知道吗？”
    “儿臣明白。”
    “儿臣一定谨遵父训！”
    曹操对曹丕道：
    “子桓，你要善待子文和子建，善待你的兄弟姐妹…
    我曹氏之人，当上下一心。”
    曹丕重重对曹操点头道：
    “父王，您就放心吧。
    吾一定善待曹氏族人，善待父亲旧臣。”
    曹丕这两句话，倒是出自真心。
    现在的情况，与袁耀上一世曹丕继位之时完全不同。
    此时曹彰刚刚在曹营为将，不似袁耀前世那般拥兵自重，滋生出野心。
    曹植虽有与曹丕竞争世子之意，可他除了文采好之外，完全没有竞争力。
    也不曾如袁耀上一世那般，与曹丕进行激烈的世子之争。
    唯一支持曹植的杨修，现在成了大乾的科举状元，妥妥的反贼。
    曹植曾与反贼为伍，想要继承曹操大位更加不可能了。
    曹丕的兄弟姐妹们，根本没有一点竞争力，丝毫不会影响曹丕的权势。
    既如此，曹丕又何苦当恶人，去戕害自己的兄弟？
    好好对待他们，博一个仁慈之名，麾下再多两个信得过的人才不香吗？
    跟自己的子嗣过话之后，曹操又召见了自己的一众夫人，对他们好生安抚。
    曹操的夫人们大多年纪轻轻，姿色绝佳。
    她们跪在曹操身前泣不成声，失去了曹操这个靠山，也不知他们日后的生活会变成怎样。
    安抚了夫人们，曹操又对在场的曹魏重臣们好一番叮嘱。
    一口气了这么多话，曹操脸上的血色渐渐消退。
    曹操双目有些失神，喃喃自语道：
    “孤这一生纵横天下，不知扫平多少诸侯，终成一番霸业…
    时至今日，还有河北袁绍、江南袁术、西川刘备、西凉马超未平。
    这些逆贼，孤怕是无法平定了。
    若再给孤十年时间…”
    “可惜…
    神龟虽寿，猷有竟时。
    腾蛇乘雾…”
    曹操张着嘴，再无法发出一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