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菌丝入瞳

    解剖刀切开肋软骨时，我听见了冰层开裂的声音。
    第七具北极科考队员的尸体正在金属台上渗出淡蓝色黏液，防护面罩瞬间凝结出蛛网状冰纹。温度监测器发出刺耳鸣叫，液晶屏上的数字在-30℃到37℃间疯狂跳动，仿佛有两只无形的手在争夺这具躯壳的控制权。
    "苏夏！立刻停止解剖！"对讲机里主任的怒吼裹着电流杂音，"整个B区的尸体都在..."话音突然被某种黏腻的吞咽声掐断，监控屏幕爆出雪花噪点。我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里，死者被剖开的右肺叶中，银蓝色菌丝正顺着手术钳攀爬。
    菌丝尖端突然亮起荧光，在防护面罩上蚀刻出几何图形。我的视网膜开始灼烧，那些不断重组的正二十面体图案像钥匙般撬开某种认知枷锁——三天前尸检时，张明远队长的心脏明明已经冻成冰坨，此刻却在胸腔里微弱起伏。
    "苏法医..."尸体的声带摩擦出冰川挤压的声响，腐烂的雪松味从敞开的喉管喷涌而出，"你闻到方程式燃烧的味道了吗？"
    解剖刀当啷落地。我看见自己映在金属台面上的脸正在融化，菌丝从鼻腔钻出，在脸颊上编织出神经网络般的纹路。冷藏柜传来密集的抓挠声，六具本该封存在液氮舱的遗体，正用长出冰晶的指节敲击钢化玻璃。
    温度骤降至连尖叫都能冻结的领域。菌丝群突然暴起，刺入防护服的纤维缝隙。剧痛从太阳穴炸开时，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手食指结出冰霜，皮肤下蠕动的银蓝色脉络，正将神经信号改写为二进制代码。
    "观测者接入成功。"机械女声在颅骨内共振的瞬间，整座停尸房像被揉皱的锡纸般坍缩。菌丝在视网膜上灼烧出猩红倒计时：71:59:59。
    永昼的强光刺得我流泪不止。等瞳孔适应后，才发现自己跪在镜面般的冰原上，三颗白矮星在天空排列成完美正三角形。病号服口袋里沉甸甸的，摸出那把本该留在解剖室的柳叶刀时，刀刃上凝着血珠与冰晶共舞的奇观。
    "第404号观测站，第七轮回，实验体苏夏已激活。"
    裹着貂皮大衣的男人从冰雾中走来，他左眼寄生着不断增殖的菌丝簇，右手抛接的物体让我胃部痉挛——那是颗鲜活的人类心脏，主动脉还连着半截冻僵的食道。当他亮出胸前证件时，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天前死于心肌梗塞的张明远，此刻正用队友的脏器当玩具。
    "欢迎来到末日沙盘。"他弹动心脏，血滴在空中凝成悬浮的克莱因瓶模型，"如你所见，这里的死亡会开出有趣的花。"
    冰面突然炸裂，七具冰棺从裂缝中升起。透过晶莹的棺盖，我看见不同形态的"自己"：第一具浑身开满菌丝蘑菇，第二具被钉在冰十字架上，第三具腹腔长出齿轮脏器......当第七具冰棺转过来时，我踉跄后退——那个焦黑的"我"保持着挥刀突刺的姿势，刀尖插在黑色立方体的核心裂缝中。
    张明远突然掐住我的后颈，腐臭的菌丝钻进耳道："闻到死亡函数的香气了吗？每次轮回，你们的求生意志都会让这个味道更醇厚。"
    腕表倒计时突然加速，冰原尽头升起遮天蔽日的黑色立方体。它每个切面都在播放末日影像：芝加哥在下酸雨鲸鱼，上海长出珊瑚骨骼，新德里街头飘满人皮风筝......当立方体转动时，我的皮肤开始呈现半透明状，脏器轮廓中游动着银蓝色光点。
    "住手！"
    柳叶刀突然发烫，在掌心灼烧出DNA链状烙印。张明远惨叫后退，菌丝在刀光中化为灰烬。冰棺碎片聚成镜阵，映出我身后浮现的绷带女人。她腐烂的绷带间露出手术刀寒光，刀尖正抵住我颤抖的手背。
    "绝对零度里藏着你的熔点。"女人的声音像生锈手术剪在开合，冰晶在她唇齿间凝成斐波那契数列，"当第三次日耀降临，切开克莱因瓶的莫比乌斯环......"
    立方体轰然坠落，镜阵炸裂成星屑。下坠过程中，无数记忆残片涌入脑海：张明远在冰川裂缝拍摄的暗物质图谱、科考队员用冰镐自残时狂笑的录像、我连续七次被菌丝刺穿眼球时看到的末日方程式......
    "抓住温度！"绷带女人的尖叫刺穿时空，我本能地握紧柳叶刀。刀刃刺入立方体裂缝的刹那，腕表倒计时归零，永昼突然被血色吞没。
    再次睁眼时，我躺在一间实验室里。恒温箱嗡嗡作响，培养皿中跳动着菌丝构成的心脏模型。金属墙壁渗出鲜血，在操作台上汇成一行字：
    【当前存活率：0.000007%】
    "这次居然能伤到母体？"戏谑的男声从通风管传来。卷发青年倒挂在钢架上，白大褂下露出小臂上的克莱因瓶刺青，瓶口位置正在渗出银蓝色菌丝。
    他翻身落地时，我看到他胸牌上的名字在菌丝蠕动中变幻：程铎/观测者007/错误代码。
    "程博士，第三次日耀还有多久？"我举起柳叶刀，刀尖对准他刺青上跳动的光点。培养皿中的菌丝心脏突然集体爆裂，墙壁上的存活率数字开始疯狂上涨。
    青年瞳孔收缩成菌丝螺旋，露出诡异的微笑："你果然能看见能量拓扑图......"
    警报声骤然炸响，实验室地板裂开深渊。在坠落进下一个末日场景前，我瞥见程铎用菌丝在掌心写下：
    【小心温度】
    而我的腕表上，新一轮倒计时已然开始——这次是鲜红的168: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