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黑

    天刚蒙蒙亮，棠梨背着蓝布包袱踏上出村的山路。包袱里整整齐齐码着刘大娘熬夜赶制的粗布衣裳，还有用油纸包得严实的烙饼和咸菜疙瘩。
    刘大娘和丫儿还要继续送行，被棠梨拦住。“大娘，送行千里也终有一别……您保重！我床底下从靠墙处往外数起的第3块地砖可以掀开，我给您和丫儿留了些东西。丫儿，你要乖乖的，好好长大，今后照顾好娘……”山风吹散了她叮咛的话语和母女俩的啜泣声。
    转过山坳时，棠梨突然停住，晨风卷起衣角，她到底没忍住回头望了望村口——两个模糊人影还钉在那里，像两棵生了根的树。喉咙突然哽得生疼，她抬起头用力眨了眨眼睛，抬手把包袱带子往肩上狠狠一勒，踩着露水打滑的山石埋头赶路。
    魏府书房里，傅廷正翻着一沓文书。门“砰”地被撞开，傅风喘着粗气冲进来：“公子，阿梨姑娘今天一大早就走了！”
    文书从指间滑落，掉落在桌案上。傅廷心尖泛起苦涩，扯了扯嘴角：“这丫头……当真是硬心肠，说走就走。”
    “要我说阿梨姑娘太不够意思了！”傅风有些埋怨，偷瞄着傅廷神色，见他沉了脸，赶紧挺直腰板改口，“我是说……毕竟公子与她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要走怎么也该打声招呼。”
    傅廷捡起文书，垂眸看着，只是拿反了也没发觉。
    “那咱们要不要派人跟着……我的意思是保护阿梨姑娘？”傅风试探着往前凑了半步。
    “不必。”傅廷打断他，“她不会喜欢旁人自作主张。”话音未落又抬头，“大将军的人快到了吗？”
    傅风忙正色：“昨晚收到的消息，大概还需三五日。”
    傅廷颔首，傅风退出了书房。傅廷呆坐书案后半晌，一颗心怎么也无法沉静下来，又酸又涩，难受得紧。
    此去京城，一路向北，路途甚远。棠梨打算先在三合镇上买一匹马。
    棠梨刚踏进马行大门，差点和里头冲出来的人撞个正着。她急忙侧身避开，却见那人突然刹住脚步，瞪圆了眼睛：“魏小姐？是你啊！”
    棠梨一看，竟是常在集市收摊位费的两个官差里年轻的那个。前些日子还雇了马车帮她拉货，棠梨便露出一抹淡笑冲他点头。
    陈舟耳尖唰地红了，慌忙退到门边：“你来买马吗？”见棠梨点头，他高兴起来，“这个我在行，我带你去瞧瞧！”
    马场伙计见了陈舟，都躬身作揖行礼：“见过少东家。”
    棠梨有些诧异，偏头看他：“这是你家马行啊？”
    陈舟有些腼腆：“是家父开的。”
    “我要行远路，麻烦帮我挑一匹脚程好的良驹。”
    陈舟招手唤来一个伙计，低声交代了几句。那伙计犹豫了一瞬，看了眼棠梨，还是转身去了。很快，他牵来一匹通体乌黑油亮，不见一丝杂色的骏马，那马脚步轻健、身高膘肥，一看就非凡品。
    棠梨一眼就看上了，她走上前去，刚伸手，黑马突然甩头，铁蹄把草料跺得四处飞溅，耳朵向后背着，尾巴急甩，肌肉紧绷，振鬃长嘶，看起来一副很抗拒的模样。
    伙计在一边跺了跺脚，一脸为难地开口：“这马野性难驯，一般的壮汉还奈何不得它。一个姑娘家怕是……少东家您看……这太危险了……”
    陈舟自从听说“魏小姐”单枪匹马撂倒一群官兵的事，心里就佩服得紧。这匹黑马是马行最烈的，他想着只有这样的好马才配得上她，特意让伙计牵出来。可眼见着马儿连喷响鼻甩尾巴的架势，他又犹豫着转头看向棠梨：“魏小姐，要不还是换匹温顺的......”
    棠梨看着黑马却眼神晶亮，她一把攥住马鬃翻身就跃上了马背，黑马顿时炸了毛，前蹄高高扬起，后足狂踢，要把背上的人给掀下来。整个马棚都在它的蹄声里震颤。
    棠梨身子贴紧马背，黑马发疯似的横冲直撞，扬起阵阵黄沙。她两条胳膊绞着马脖子，指节都勒得发白。黑马嘶叫兜圈乱窜，棠梨却像块膏药似的粘在马背上，随着马背颠簸上下起伏。
    马场伙计们都被这边动静引了过来，隔着栅栏观看，见这情形大气都不敢喘，扒着栏杆的手心都是汗——那黑马正尥着蹶子往石槽上撞，这姑娘今日该不会命丧马蹄之下吧！
    陈舟后背都汗湿了，心提到了嗓子眼，后悔不该挑了这匹野马。他抬脚就要进去，被老马夫拽住胳膊：“少东家使不得！这畜生眼都红了，您过去就是送死啊！”说话间黑马突然人立而起，陈舟一张俊脸血色尽失。
    但棠梨却像是长在了马背上，任黑马怎么狂都甩不掉。日头渐渐升高，黑马的嘶鸣终于带上了喘。棠梨发梢滴着汗，胳膊突然一紧，死死箍住马颈。那马被勒得直甩头，铁蹄在泥地里犁出深沟，最后喷着白沫慢慢跪倒。棠梨翻身落地时，她身上的衣服与马脖子上的鬃毛都湿得能拧出水来。
    场边几位驭马老手看了全场，满眼惊奇和赞叹，老马夫走上前：“姑娘真是女中豪杰，这马虽然野性大，但也很有灵性，我们是用机巧抓到它，却还没人能骑上它的马背，被你驯服，它今后只会认你当主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