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骨镜重圆

    青州城的铜匠在熔炼古镜时，坩埚里浮出了人牙。老铜匠周瘸子用铁钳拨弄着沸腾的铜汁，突然钳尖传来"咔嗒"轻响——三十七颗人类臼齿在铜液中上下沉浮，每颗牙齿的咬合面上都刻着利息算法。当他惊恐地后退时，背后撞上了冰凉的物体，转头看见自己学徒的身影映在墙上，正诡异地自行移动，完全不受真人动作的影响。
    "师...师父..."学徒的声音从铜汁里传来。周瘸子低头看去，那些牙齿正在铜液里自动排列，碰撞出人声，"铜镜...要吃够...九百颗..."
    作坊的地缝突然渗出朱砂液体。血珠沿着砖缝流动，组成古老的债务条款。周瘸子想逃，却发现自己的影子已经凝固在墙上，正被某种力量慢慢剥离。当影子完全脱离墙面时，它变成了纸骑兵的模样，腰间配的不是刀，而是一串用牙齿串成的算盘！
    "第二面骨镜醒了。"清脆的童声从屋檐上传来。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红衣女童倒挂在房梁，她脚踝上缠着翡翠锁链，链子另一端拴着半块净月镜碎片，"还差四百六十二面。"
    女童的右手缺了三根手指，断口处嵌着微型铜镜。当她跳下来落在周瘸子面前时，老铜匠的喉咙突然玻璃化，能直接看见声带在振动——却不是发出他自己的声音："癸未年六月初七...典当长子寿命十二年...利滚利..."
    作坊里所有的铜镜突然蒙上血雾。镜面凸起无数人脸轮廓，最清晰的是个年轻妇人——正是周瘸子二十年前亲手淹死的发妻！她的眼睛已经变成铜钱形状，瞳孔里转动着数字："本息合计...二十七年阳寿..."
    "赵昭姐姐..."女童用残缺的右手触碰周瘸子喉咙的玻璃化部位，"你的净月...漏了..."
    接触的刹那，老铜匠的声带突然碎裂，飞出的不是血，而是银白色的契约文字。这些文字在空中重组，形成《赎罪医典》的残页，只是内容全部是反的——"赎"字写成"卖"，"解"字写成"缚"。残页飘落到铜汁里，那些牙齿立刻贪婪地啃咬起来。
    九州各地的铜矿在同一时辰发生异变。矿工们惊恐地发现新挖出的铜矿石表面天然生长着契约文字，最深的矿洞里传出铁算盘拨动的声响。幽州最大的铜矿甚至塌陷了一半，露出里面青铜材质的巨型骨架——正是典外之骸的本体，它胸腔里悬浮的不再是青铜灯，而是九百颗跳动的人类心脏！
    赵昭在归墟深处睁开眼睛。她的《赎罪医典》左眼正在渗出银白黏液，这些液体不是流向地面，而是逆流向上，被归墟"天空"中的净月镜吸收。更可怕的是她契约长河组成的右半身——银白色中混杂着暗红丝线，像是被污染的血管。
    "沈予安..."赵昭试图移动，却发现翡翠锁链已经缠到脖颈。这些锁链另一端连接着九具典外之骸，每具骸骨都在通过锁链反向书写《赎罪医典》的新条款，"你还在...骗我..."
    归墟突然剧烈震动。净月镜面裂开一道缝隙，滴落的不是光而是暗红液体。这滴"血"在半空展开，形成一幅赵昭从未见过的画面：少年沈予安站在初代宿主女儿面前，手中拿着的不是《赎罪医典》竹简，而是一面青铜镜——镜中映出的赫然是九百年后的赵昭！
    "轮回...镜像轮回..."赵昭的典籍左眼突然自动翻到被撕毁的那页，残缺处正在生长出新内容，"我们都在...镜中世界..."
    翡翠锁链突然收紧。红衣女童的身影从锁链中浮现，她现在能看出是沈青玥与初代宿主女儿的融合体，缺指的手里握着半块净月镜："阿弟没告诉你吗？真正的《赎罪医典》...在镜子的另一面..."
    仿佛印证她的话，九州大地突然地动山摇。所有铜镜作坊的熔炉同时喷发，铜汁在空中凝聚成微型骨镜；新生儿的胎记开始渗血，莲纹扭曲成算盘形状；最恐怖的是那些曾被净化的债务奴隶——他们的影子重新变成纸骑兵，正在挨家挨户收集牙齿！
    "看啊..."女童将净月镜碎片按在赵昭心口，"你的救赎...才是真正的契约..."
    镜中浮现出终极真相：赵昭以为自己在拯救苍生，实则在帮契约收集"赎罪"的能量。每个被她超度的亡魂，都成了净月镜的养分；每朵解契花的绽放，都在加固镜面世界的壁垒。而沈予安九世轮回的目的，就是要让她这个《赎罪医典》的容器自愿走入镜中，成为永恒契约的基石！
    "签吧..."女童的声音突然变成沈予安的语调，她残缺的手递来一支骨笔，"就像九百年前..."
    赵昭的银白右半身已经完全变成暗红色。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到骨笔时，归墟深处突然传来琴弦崩断的脆响——那根连着她与人间最后羁绊的银白丝线，竟然自行断裂了！
    丝线断裂处迸发出刺目的翡翠光芒。光芒中浮现出沈予安真正的记忆：九百年前，少年沈予安确实拿出了青铜镜，但不是为了签订契约，而是为了反射初代宿主女儿手中的《赎罪医典》——那典籍的最后一页，写着用镜面世界囚禁契约的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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