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赎罪

    接济安莲河母子，没日没夜、拼了命去赚钱供周星辰读书。
    表面看起来是她心软了。
    实际上。
    慕鸢心里很清楚。
    她在赎罪。
    周星辰端正坐着看书的那个画面，令她幻视成了苏尧。
    倘若……苏尧还活着。
    他肯定考上镇上最好的中学、高中、最后顺利考上名牌大学。
    那个天生热爱看书的少年。
    却因为她。
    而失去了享受读书的机会。
    供周星辰读书，倒不如说，她是在让‘苏尧’重获读书的机会。
    可除了给钱。
    她竭力与周莲荷母子隔离着关系。
    以至于，他们之间，只有金钱来往。
    其他的，一律没有。
    周星辰确实是读书的料，一路顺利考上中学、高中。
    眼看着生活渐渐步入正轨。
    可慕国保这个人造成的罪恶却还未停止。
    旧村征收消息一出，慕国保曾经的债主盯上了老宅。
    威胁他们，如果不把慕国保欠下的赌资还了，那他们就推平老宅。
    老宅，积蓄着她各种各样的回忆。
    即便疼痛大于快乐。
    可她还记得。
    微凉的夏夜，母亲和她睡在榻上、为她轻轻煽动手中的竹编扇，借着月光，温声细语地哄着她入睡。
    那是她为数不多，感知到母爱的体验。
    像一根软针，深深插入她心底。
    再也拔不出来了。
    危难之际。
    她遇到了霍泯。
    他慷慨地解救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她。
    遇到他之前，她每一天都过得很累、累得摸不到阳光、看不到月亮。
    可遇到他之后。
    她才发现，阳光虽然刺眼，可是很温暖。
    乌云散去的夜幕，月光明亮、星辰浩瀚。
    即便明知一起都是假的。
    一切都有时效。
    可她却无法自控地沉陷他，她想，或许这将会是她人生中最后感受到开心的时刻。
    所以她既开心、又惶惶不安。
    始终焦灼紧张地等待那示意着美梦结束的午夜钟声响起。
    慕鸢纤长眼睫敛下一片青影，她甚至没有勇气抬头去看他。
    垂落在腿上的指尖冰凉到僵硬。
    她唇瓣嗫嚅，好半天，终于将那明明呼之于口、她却一直不肯说的话，说了出来：“如果……我是想说，你要离婚的话，我随时都可以配合的。”
    她等了片刻。
    都没有等到他的回复。
    惶恐不安地轻掀起眼。
    却看见。
    他那双形状好看的瑞凤眼，此刻泛着灼人心头的红。
    她顿怔。
    下一秒，被他拥入温暖怀抱。
    他抱得很紧、似要将她融入身体那般。
    耳旁，传来他似揶揄却又捎着闷的磁声：“夫人，你需要想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劝我离婚，这个理由，驳回。”
    濒死心脏在顷刻间。
    再次激奋跃动。
    慕鸢终于抬手环住他，回应他用力且温暖的拥抱，久久说不出话。
    霍泯黑沉眸底蓄满心疼，下颌紧绷出一条直线。
    他不是没有派人去调查过。
    可想来是当年X长担心影响他Z绩，特意压制、篡改真实案件档案。
    在那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不知情的人只能查到表面留存信息。
    他只知道，她从小在福利院长大，长大后，考上好的学校、来了他的集团找工作、经历干干净净。
    却不想干净经历的背后，藏匿着千疮百孔的痛苦过往。
    一想到那个年幼的小慕鸢，一步步吃着苦头艰难长大。
    霍泯便止不住地心疼。
    无声叹了口气。
    “都过去了，我们一起向前看。”他温声安慰。
    慕鸢染着哭腔，郑重：“嗯。”
    良久。
    霍泯松开了她。
    右手抚上她皮肤细腻的脸颊。
    敛眸，温柔墨眸蓄满安抚：“想回家？还是想继续留在这里。”
    回家，不过是逃避问题。
    可她再不想逃避了。
    她重抿了抿唇瓣，轻声：“我能先见见苏若云吗？”
    霍泯深凝着她：“好，我带你去。”
    拘留所。
    苏若云再次见到慕鸢那瞬。
    几乎是瞬间，破口大骂：“你给我等着，等我出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她面上的仇恨，触目惊心。
    慕鸢看着歇斯底里的苏若云，很难与记忆之中，那个曾经带着她跳皮绳的开朗姐姐相重合。
    霍泯将她愣怔反应纳入眼底。
    心下微沉。
    加重了与她相牵手的力道，低声：“鸢鸢？”
    慕鸢怔然掀眸。
    对上他眸底蓄起的如月光一般温柔的担忧。
    慕鸢心头鼓动，轻挑唇：“我没事。”
    她松开了与霍泯相牵的手，定了定神。
    走到苏若云面前。
    苏若云狰狞：“你这个……”
    她还没说完，却因慕鸢毫无征兆的下跪而噤了声。
    看见这一幕，霍泯眸色骤黯。
    本能想上前将她扶起，却因她有所感知似的一记回眸而生生停下了动作。
    他唇瓣紧抿，心底几番抗衡，最终选择，站在她背后，支持她。
    慕鸢回眸，愧疚盈满她清冷面颊。
    苏若云有那么一瞬间，又看见那个，被慕国保辱骂凶过后，瘦骨嶙峋、默默流着眼泪、可怜兮兮蹲在墙角，看着她开心跳皮绳、满眼羡慕的小慕鸢。
    “姐姐，对不起。”
    苏若云瞬间红了眼眶，咬牙切齿：“对不起？呵，一句对不起换不回我弟弟的命，我弟弟回不来了，我弟弟没了！”
    慕鸢深吸了口气，清声：“阿尧哥哥是为了救我，才丧命，如果不是他推了我那一把，六岁那年，我早就死在那场大雨里，阿尧哥哥的死，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我都没有辩解的理由，如果有得选，我宁可死的是我，因为从他走到那一天起，我没有一天睡过好觉，只要一闭上眼，我就会想起，他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的画面，五年前，我想过轻生，可一想到，阿尧哥哥以自己的死换了我的命，如果我就这样逃避痛苦、选择一了百了的死了，我怎么对得起他？”
    苏若云想骂，可却痛哭得说不出一句话。
    慕鸢笔直地跪着，似青竹，薄细、却坚韧挺直。
    她看着苏若云，声声铿锵：“姐姐，即便我死了、阿尧哥哥也无法复活，而我会为此赎一辈子的罪，这份痛苦我一个人承担足矣，我不想见你也沦入仇恨旋涡之中无法自拔，我还记得，你曾经梦想成为一名专业舞蹈家，可你为了恨我，放弃了自己的梦想，这真的值得吗？”
    苏若云咬牙：“你想让我放下仇恨？除非你死！”
    慕鸢杏眸里蓄着一片死寂，她定定看着苏若云，清声：“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会放下仇恨，重拾梦想？”
    苏若云猩红着眼：“我要你为我弟弟偿命！”
    慕鸢无声凝着她数秒。
    哑声：“好。”
    身后的霍泯面色骤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