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坨坨

    果不其然，就像门卫大爷说的那样，顾晶晶家确实不难找。
    兰舒抱着孩子，在楼下随便找了几位正在择菜闲聊的大妈打听，没费什么周折就得知了顾家的位置。
    她来到顾晶晶家门口，敲了好一会儿门，屋里却毫无动静。
    对门的邻居打开门，上下打量着兰舒，说道：“别敲了，他家没人，你还不知道呢？”
    兰舒一脸茫然，“知道什么？”
    “你不是顾科长家的亲戚吗？”
    兰舒脑子转得飞快，连忙应道：“是亲戚，我来串串门。”
    对门邻居神色神秘地朝兰舒招招手，兰舒颠了颠怀中的孩子，赶忙凑上前去。
    “他家出事了。”
    “什么？”兰舒瞪大了眼睛，“出什么事了？”
    “晶晶人没了。”
    “什么？”刹那间，兰舒大脑一片空白，半张着嘴巴，一时消化不了这个消息。
    “大院里好多人还不知道呢，可我就住对门能不清楚吗？早上人被拉走的时候晶晶就没气了。你说这事儿怎么瞒得住，今天能瞒着，明天全院肯定都知道了。你说我家倒不倒霉，对门死了人，晦气得很。”
    兰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头皮都在发麻。
    “顾晶晶怎么死的？”
    “那还真不知道，早上六点多的时候，就听见张娟在屋里大喊大叫，没一会儿就来了好多人。我趴在猫眼往外看，晶晶被抬了出去，身上也没见有血。我当时还以为她是生病晕倒了，结果听顾科长骂张娟，说什么孩子没了都是她作的。再看张娟精神都不正常了，嘴里一直喊着晶晶死了她也不活了……”
    邻居大姐是个爱唠嗑的，拉着兰舒唠了足足二十多分钟，不仅把自己看到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就连顾晶晶父母平时在家里吵架拌嘴的琐事，也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哎，晶晶真够可怜的，学习那么好，家庭条件也不错，怎么就想不开呢。”
    这时，怀中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邻居这才反应过来，“啊，原来这是你的孩子啊。张娟一直说这孩子是亲戚寄养在她家的，我还纳闷呢，这么小的孩子，亲妈不在身边，吃啥喝啥呀。你也是的，怎么刚把孩子生下来就放她家养呢？”
    兰舒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有解释，抱着大哭的孩子匆匆下楼准备回家喂奶。
    出门都两个多小时了，孩子估计是饿了。
    兰舒心不在焉地哄着孩子，脑子像是生了锈，完全无法正常思考。
    回到家兰妮见她还抱着孩子，又惊又喜地迎上来接过来，“咋了姐？顾晶晶她爸妈不收孩子，还是不承认这事儿啊？”
    “你先抱着他，我去泡奶。”
    兰舒机械地往奶瓶里倒水，兰妮突然“啊”了一声，她才回过神，发现水都溢出来了。
    “姐，你咋的了？”兰妮看出来了姐姐的不正常。
    兰舒把奶瓶中多余的水倒进水池，定了定神，泡好奶粉递给兰妮。
    小宝宝闭着眼睛，蜷着小手抓着奶瓶，小嘴巴“咕叽咕叽”地喝得正香。
    兰舒心里说不清的复杂，难受、唏嘘、懊悔交织在一起，像一团厚重的棉絮堵在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兰妮急着追问：“姐，顾晶晶她爸妈是不是欺负你了？他们骂你了？”
    兰舒沉默许久，再张口时，一串眼泪流了下来。
    “顾晶晶死了。”
    “什么？？！！！”
    此时兰舒才如梦初醒，顾晶晶口中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到底意味着什么。
    还有，她说已经给宝宝找到了很好的人家，宝宝一定会健康快乐地长大。
    原来，顾晶晶当晚和她说的一字一句，竟都是她的临终遗言。
    她跟着自己那么久，是在观察着兰舒的生活，考量着自己的孩子是否能安心托付。
    她早已去意已决，她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顾晶晶是从什么时候不想活了的呢？是生孩子之后，还是更早以前？
    这是顾晶晶的秘密，兰舒解不开那道锁。
    兰舒止不住地流泪，兰妮也跟着姐姐一起哭。
    她们与顾晶晶相识不深，甚至没说过几句话，但她们就是难受。
    但听到顾晶晶去世的消息，心里像被重重撞了一下，悲伤，不舍，惶恐......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还那么年轻，一朵花还没有绽放，她就剪断了自己的根落在了土里，甘愿躯壳化成泥。
    兰舒想起分别的那一刻，顾晶晶望向自己的眼神，坚定，决绝，还夹杂着一丝解脱般的释然。
    或许，她想去的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有着她此生未能触及的幸福吧。
    顾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兰舒只好先将孩子留在身边。
    她打算等顾晶晶过了头七，再把孩子送回给张娟。
    兰妮给小宝宝取了个名字，叫“坨坨”。
    兰舒觉得这个名字实在不雅，听起来像是厕所里的那点事儿。
    对于三姐这个解释，兰妮非常不满，坚持道：“他是一坨小可爱，不是一坨大粑粑，你瞧他那小小的一团，乖乖缩在那儿，不就是一小坨嘛，多可爱啊，我快稀罕死了！而且老话说名字起得糙，孩子好养活，就叫坨坨。”
    最后兰舒妥协了，反正也就养这一周，等顾家料理完顾晶晶的后事，她就把孩子送回去。
    至于往后孩子叫什么，便与她再无瓜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