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五章 一毛不拔

    让阿姨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准备待客。
    手机叮咚一声响，收到消息后，张远前往四合院大门口迎接。
    “来啦。”
    一辆商务车拉开车门，范氷氷的助理先心翼翼的下车张望，而后又打了把雨伞遮挡，车上的山东美人这才移步进屋。
    “下回你再来，我提前让人在胡同里搭上几十米的布棚，否则排场不够，迎不到你。”张远玩笑道。
    范胖则白了他一眼。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呐？”
    “为什么没心思？”张远回道。
    他才刚从棒国回来不久，范氷氷便给他来了电话。
    有要事商量。
    听口风还挺着急。
    一问才知道，是《苹果》剧组的事。
    张远便索性让她约上片子的导演李钰和制片人方厉一块来自己这边聊聊。
    “你今天这身打扮挺好。”张远瞧了眼她的装扮。
    也许真正漂亮，而非整容上科技得来容貌的女人都这样，私下里穿的挺随便。
    她现在就穿着一件卡通图案的长袖以及一条淡色的牛仔裤。
    头发也只是随意的用一个发圈盘在了脑后。
    甚至来他这里都没有化妆，一对狐狸眼的下方还有着淡淡的黑眼圈。
    但天生丽质就是好。
    人家黑眼圈都是青紫色的，她的则是淡黄偏一点点黑，连黑眼圈颜色都比常人淡。
    不过张远还见过更浮夸的。
    在《神雕侠侣》连续熬大夜时，刘茜茜压根就没有黑眼圈。
    “你难得夸我。”范胖好不容易露出点笑容。
    “是，样貌挺好，就是状态太紧张了。”
    “在我这儿放松些。”
    “行。”着她就一扯发圈，让头发披散下来。
    哦，我刚才怎么扎着头发呢。
    看样子起床后不光没洗头，也没怎么梳头就来了。
    是没拿自己当外人。
    张远观察后轻笑，没想到范爷也是扁头。
    好像山东那边流行给孩子睡成扁脑袋，这样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好面相。
    人话就是他们那里觉得大脸盘子显富贵。
    而且扁头在古代方便带官帽。
    考公大省可不是的，习俗一直从古流传至今。
    范胖的脸部宽度在女星中的确不算窄，看来还是和脑袋有关系。
    茜茜的脑袋就特别圆，圆到可以盘着玩的那种。
    见张远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看，范氷氷神奇的扬起了下巴。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张远又拿出从棒国带回的伴手礼饼干，就着茶水品尝。
    实话，没有当年刘茜茜让自己从岛国带的白色恋人饼干好吃。
    棒国的水平还是比岛国差些。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助理便领着两位客人来到茶室中。
    导演李玉和制片人方厉一同前来。
    而这二位坐下后，张远先点上了一注有助于安神的香，待到烟香和茶香遍布房间，大家也都安神后，这才展开换题。
    “好，我们畅所欲言吧。”
    张远为主，领头道。
    “先，找我商量什么事。”
    其实张远大致猜到了，不过还是打算以被动姿态才开启这次的交谈，或者是会议。
    毕竟太强势的话，他怕引起几人的反感。
    方厉看了眼导演，又瞥向范氷氷，隔了几秒后才开口。
    “香江的江志墙先生，最近联系了我。”
    方老哥完后，又抬手指了指剩下两位：“应该是我们。”
    果然……张远不动声色，继续听下去。
    “他为我们提出了一份不错的条件。”
    “是一次交易，价格还行。”
    “但也附带着一些条件。”
    “他想用2000万的价格买下《苹果》除大陆以外的所有版权，包括放映，光碟以及其他延伸产品。”
    “但条件是，我们这部片子，不能去参加金马奖。”
    嗯。
    张远点点头，淡定的表示自己听懂了。
    范氷氷侧目观察他的神色，发现他格外平静，便觉得事有蹊跷。
    “所以，作为制片人之一，你对此条件的想法怎样？”
    “我们想知道这事。”
    张远喝了口茶后才缓缓开口。
    “这样吧，别先我。”
    “我想先了解你们几位的想法。”
    “这个……”
    方厉一犹豫，张远便看了眼导演李玉。
    制片人最大，方厉出钱又出力，让他想，完后就定调了，别人不好真心话。
    “我觉得，拍电影还是要赚钱的。”
    “赚钱了，才能有资本继续拍下去。”
    “对方给的条件还是挺不错的。”
    “诚意也挺足。”
    张远点点头。
    这位是投降派。
    而且江志墙一定还单独许诺了她什么好处，应该是港圈资源或者类似的东西。
    李玉拍了好几部戏都没法上映，也没赚钱。
    当然想着先搞出一部挣钱的片子来，好打响在业内的名气。
    江志墙又是港圈大佬，当然想要接触。
    “我觉得，条件是还行。”
    “但我们不能轻易同意。”
    “得看看他们后续还有什么动作。”范氷氷接话。
    张远心里有数，范爷是现实派。
    想的是再谈谈，拿个更好的条件。
    因为她的情况，和《不能的秘密》的男女主角一样，是拿片子分成的。
    片子获利越多，她的收获就越多。
    利益相关，肯定想要获得更多收益。
    还有就是，与李玉想法一样，江志墙是港圈大佬，与其交好没坏处。
    “我觉得，电影是一门艺术，内容表达，应该让更多人看到。”
    “不能光为了钱。”
    “参奖与否，也不应当由他人来帮咱们定夺。”
    方厉最后开口。
    这是理想派。
    张远想着，幸好我没先入为主的强硬开口。
    除自己之外一共三个人，还三个想法呢。
    他知道，江志墙在自己这边工作做不通，肯定会找上剧组的其他人。
    所以此时他要做的，就是统一思想，统一战线。
    张政委此时正式上线。
    “《孟子·尽心章句》中有这么一段话。”张远不等几人互相争辩，便开口道。
    “杨子取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
    “墨子兼爱，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
    范氷氷瞪着圆溜的大眼睛看向他。
    张远清了清嗓子，坏了，忘记考虑范胖的文化水平了。
    剩下二位倒是没啥疑惑，见他拽古文，便平心静气，仔细听着。
    范氷氷是真不明白。
    张远赶忙给解释。
    “扬子主张一切都为了自己，拔自己一根毛可以对天下有利，这样的事他不会做。”
    这里的扬子不是黄圣衣的那个扬子，虽然那个扬子也一毛不拔。
    “成语一毛不拔，就源自于此。”
    “墨子主张兼爱非攻，认为哪怕头顶磨光了，脚底磨破了，只要对天下人有利，他就会去做。”
    “扬子与墨子，是两个极端。”
    “是为自己，还是为天下，不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
    “但我觉得，虽然一毛不拔被当做是贬义词，但并非没有道理。”
    “拔你一根毛，利天下，你同意了。”
    “拔你十根毛，你也同意了。”
    “那要砍掉你的胳膊，利天下，你还同意吗？”
    “砍了你的脑袋呢？”
    “杀你全家能利天下，你同意吗？”
    “曹操杀粮官后，斛分粮，平定了军心，是利天下，还是在利他自己？”
    “他杀吕伯奢一家，是利天下还是利自己？”
    “杀了吕伯奢后，就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这还是利天下吗？”
    三人全都摇摇头，但依旧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拔一毛而利天下，这是底线问题。”
    “就像从拔毛到杀人。”
    “你可以大喊道我杀人是为了天下。”
    “可谁又想成为那个被杀的，被利天下的人。”
    “底线，就是一层一层，缓缓突破的。”
    “等你回过神来时，便已经彻底放弃初心和底线。”
    “就像我们这部片子，我们拍它，是为了什么？”
    “我们是要得奖，证明自己的。”
    “而现在，对方却用金钱交易，想让我们放弃参奖的机会。”
    “今天你可以为了钱放弃参奖的机会。”
    “明天你就可以为了钱拍烂片。”
    “后天你就会为了钱出卖自己的灵魂。”
    “一步踏错，再难回返。”
    “因为是你自己将自己的初心和底线给亲手抛弃的。”
    张远目光如炬，扫向投降派的李玉，看的她低下了头。
    “其实江志墙与我合作很多，他早就因为此事找过我，并也开出了同样的条件。”
    范氷氷心这就对了，怪不得你刚才没有一丝意外。
    “但我拒绝了。”
    “我和他，我要公平。”
    “公平较量的机会。”
    “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
    “我一步都不会让！”张远掷地有声的出了自己的决断。
    凭什么你们港圈老是欺负大陆影视圈？
    就凭你们起步早些年？
    凭什么你们帝圈老是欺负年轻后辈和其他圈子的人。
    就凭你们是大院和北影厂出来的？
    起步早，血统好。
    要是靠这俩条件就该做人上人，那现在华夏才该是地球之主，而不是白人。
    我起步都5000多，6000年了，不比你早。
    “所以，这件事从来都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原则问题。”
    “你同意了这笔交易，便永无出头之日，永远被港圈踩在脚下。”
    方厉连连点头，用极为欣赏的目光看向张远。
    这老哥本就是理想主义者。
    其性格更像是艺术家。
    后世在参与韩韩的《后会无期》拍摄，于东极岛取景时，得知了沉船里斯本丸号的故事，便执意花费八年时间，拍摄了一部记录片。
    这片子的票房完全对不起他的付出，毕竟纪录片市场本就很。
    但其历史价值，艺术价值，人文价值，却能横扫同期的任何作品。
    任何行业，都得有人负责赚钱，有人负责传承。
    光赚钱，没传承，行业会越来越烂。
    光传承，没钱赚，行业就没了。
    方厉老哥，就属于负责传承的那类人。
    而且最搞笑的一点是，这片子讲述的内容，是42年时里斯本丸沉号这艘岛国的运俘船，在从香江开往岛国的途中，被美军鱼雷击中。
    日军为了掩盖事实，封锁船舱，让几千名战俘随船被活活淹死。
    淹死的战俘大多为不列颠人。
    这片子在岛国和灯塔国没上映，可能是没市场，也可能是因为这事件的黑手就是他俩。
    但你香江也不上映是怎么个法？
    船还是从你们香江出发的。
    有些人满嘴的生意，肚子里其实还藏着不少主义。
    老子不治治你们臭毛病，还真端着亚洲四龙的架子下不来了！
    方厉本觉得张远只是个挺有能力的年轻人。
    现在却看出对方不光有能力，还是有想法的。
    不错不错，咱们大陆影视圈，就该多些这样的年轻人！
    方厉本就不打算收钱办事，是好服的。
    张远又看向剩下这俩女人。
    “李导，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
    “对方为什么要给你这么多钱，条件只是不让你参加金马奖。”
    “这……”
    张远将食指在太阳穴旁轻轻转了转：“发动一下逆向思维。”
    “你反推过去，想一想对方的动机。”
    “如果对方不确定我们的片子能在金马上有所斩获，还是大斩获。”
    “他何必出此计策！”
    李玉深吸一口气。
    她是被金钱迷了眼，压根没想到这一层。
    “所以，我们应该感谢江志墙先生。”
    “他的行为，为我们证实了一件事。”
    “那就是我们的作品，的确是部好片子。”
    “甚至是有能力威胁到他的好片子。”
    敌人要阻止，那就明你做对了。
    “2000万？”张远比出双手，做天平状：“还是金马奖？”
    “孰轻孰重，你明白了吗？”
    李玉用力颔首。
    若是能拿金马奖，又何愁卖不出2000万！
    这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不能她之前短视，只是未来的不确定性太多，大家都想着现在既得。
    范氷氷在侧也听明白了。
    “不愧是他！”
    范爷可是野心十足的女人。
    眼前的利和未来的大利，她绝对会取舍明了。
    片酬分成还是拿金马奖的机会？
    当然是拿奖！
    拿奖后，身价就上去了，还愁赚不到钱？
    这番话后，两位女士也安下心来。
    张远满意的笑了起来。
    这就好。
    攘外必先安内。
    内部平定了，才有余力对外。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游戏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