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官腔

    镇里的干部才往厂子里没走几步，厂区外的碎石路突然传来由远及近的低沉引擎声。
    周大山镇长回头一看突然脸色一变，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回头时眼里满是震惊与兴奋，一把扯住愣在原地的田野：
    “快去放个炮，县长来了！”
    这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人群中掀起惊涛骇浪。
    就在镇长冲向门口的瞬间，陈光辉已经转身对身边的人说：
    “快去叫工人们都停下手里的活儿！县领导来了，赶紧整队欢迎！”
    很快厂子里的百台机器戛然而止。
    女工们纷纷放下剪刀，扯掉顶针，手忙脚乱地拍打衣襟上的线头。
    有人匆匆解开蓝布围裙，有人互相帮忙别正头花、整理衣服。
    随后一个个穿着白色的厂服，小跑到厂门口迎接。
    田野看着陈光辉指挥女工们在厂区列队。
    他本想说没必要的，但想起这好像就是这个时代的特色。
    又想起某个人因“接待不周”被通报批评的事，也就随他去了。
    女工们快速地站成两排，一个个抬头挺胸，像等待领导检阅的士兵。
    洪村长嘴里叼着的烟卷“啪嗒”掉在地上，火星溅在他打着补丁的裤脚，他却浑然不觉，直勾勾地盯着远处扬起的车队：
    “这......这么大的阵仗，这是多大的领导来了啊？”
    祝书记拉了拉他的老花镜，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次才挤出一句：
    “乖乖，吉普车！还是三辆......准是县长没错了！”
    两人身后，跟着来参观的十几个村干部瞬间炸开了锅，有人踮着脚使劲张望，有人忍不住交头接耳，惊呼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两人都兴奋不已，当了这么些年的村干部，他们这也是第一次见到县长。
    “真是县长？！”
    “我的老天爷......”
    “这是咱们青山村能有的待遇？”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厂区内门口前来祝贺的人群，也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正在参观的镇干部们也纷纷涌到门口，有人摘下帽子扇风，额头上的汗却越擦越多；
    有人不停整理着皱巴巴的衬衫，紧张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就在众人震惊不已时，中巴车后门突然打开，两个扛着巨型摄像机的记者费力地跳下车。
    最前面的吉普车门打开，省台记者扛着漆成黑色的摄像机从吉普车里钻出来，金属机身裹着绸布，三脚架在地上砸出“哐当”声响。
    记者们麻利地架好机器，话筒上醒目的“省电视台”标识格外显眼。
    围观的村干部们立刻发出“哎哟喂，这是个什么东西”的惊呼。
    “这是摄像机！就是靠这玩意儿录下来，再通过电线杆上的天线传到电视里！”
    “你是说，这个东西可以让我们上电视？”
    “真的假的？”后排的赵婶伸长脖子，“那这机器能把咱村拍进去？”
    王大柱拍着胸脯保证：“只要站到镜头前，全公社的电视都能看见！昨儿我还在电视里看见县百货大楼的玻璃柜台呢！”
    “都看镜头！笑！跟过年吃饺子似的！”
    这话立刻炸开了锅，围观群众开始前挤，几个胆大的小媳妇甚至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纽扣，露出洗得泛白的的确良衣领。
    人群里绽开一片参差不齐的笑容：有的咧开嘴露出黄牙，有的抿着嘴憋出酒窝，还有的紧张得嘴角直抽搐。
    有人抱起三岁的闺女往镜头前送，嘴里念叨：“乖闺女，快冲着那玩意笑，明天我们就能在电视上看到你了！”
    “别挤啦！”
    陈光辉急得直跺脚，却没人搭理他。
    不知谁喊了句“这玩意看得很清楚的，甚至连鼻毛都能看见”，前排的人立刻往后退，后排的人又往前拱，顿时乱成一锅粥。
    紧接着一只锃亮的黑色皮鞋踏在碎石路上，李县长走下车。
    “同志们好啊！”
    李县长挥了挥手，中山装口袋里的钢笔尖闪了闪。
    可他的声音被人群的哄闹声淹没。
    “哎哎，我看见自己了！”
    “在哪儿在哪儿？”
    “在记者的玻璃片子里！”
    原来有个胆大的村民凑到摄像机前，把镜头当镜子照。
    周大山镇长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双手握住对方手掌：
    “县长，您百忙之中还惦记着咱们镇，咱们可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您盼来了！”
    “哎，太忙了，来迟了！”李县长笑了笑，看了一眼那百来个女工说道：
    “大山啊，你们把‘妇女能顶半边天’的精神吃透啦！”
    他身后的秘书立刻掏出皮质笔记本，钢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
    “李县长日理万机......”
    李县长笑着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厂区门口悬挂的厂牌，语气里带着几分赞许：
    “早听说你们这儿搞出了新名堂，今天特意带省台的记者来看看，咱们市场经济开放得晚，就靠树典型、立标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