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生分

    行驶了一刻钟，车厢内却是一片沉寂。
    马车外的夜雨竖着耳朵，心中暗自焦急：主子，机会来了，您倒是把握啊！
    不得不说，夜雨确是个有本事的。
    短短时间内，他竟能在这山野间，找到一辆符合主子要求的马车。
    这马车外表看似平平无奇，内里却是别有洞天。除了主位上的条椅，右侧还设有一条小榻，左侧则摆放着一张小条桌，桌上甚至还备有暖手炉与热茶。
    瑾王端坐主位，双眼微眯，双手抱胸，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好似在筹谋着什么重要的战前事宜。
    他心中暗自思量：该与小丫头说些什么呢？“好久不见”？太过生疏；“桑儿可曾想我”？又显得太过孟浪……
    骆玖语则远远地坐在靠门一侧的小榻上，此刻的她宛如一只呆头鹅，神情放空，思绪飘远。
    她心中暗自嘀咕：好想喝杯热茶，可瑾王不开口，我又如何讨要呢？
    先前在外，两人配合默契，唇枪舌剑，好不热闹。可眼下，只剩二人独处，却反而尴尬得不知该从何说起。
    “桑儿，你……”瑾王似是要饱含深情地开口。
    可“可曾记得小时候……”这话还未说完，就被骆玖语给打断了。
    “殿下先喝……”骆玖语亦是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
    她心中暗自懊恼：这嘴怎么比脑子还快！
    小丫头抿着嘴，额头紧皱，眼睛瞪得圆圆的，模样甚是可爱。
    瑾王强忍着笑意，倒了一杯热茶，递到骆玖语面前。
    “是本王疏忽了。本想跟桑儿说，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谁知竟被你给猜中了。”
    这话听来倒是真挚，骆玖语也确实有些口渴，便懒得去分辨其真假。低头接过茶杯，细细品味起来。
    “这茶，真是好喝。”骆玖语由衷地夸赞道。
    话题一旦打开，尴尬的气氛也渐渐消散。瑾王长臂一伸，又给她倒了一杯茶，连同暖手炉也一并推了过去。
    “再喝一杯，来，暖手炉也拿着。这里虽不甚寒冷，但你今日落入潭中，还是要注意保暖。”
    “多谢殿下。”
    “这是夜雨准备的。”瑾王不好意思地笑道。
    “哦，”骆玖语掀起车窗帷幔，望向前方骑马的夜雨，“那个，夜侍卫，这些……多谢了。”
    马车内的这些布置，也着实难为夜雨费了一番心思。
    “嗨，这有什么，这也就是在山里，若是在城里，六冷八热我都能找来。哎，骆小姐……”夜雨的话还未说完，便感觉到一股寒意从骆玖语身后散发出来，笼罩在他身上。
    “咳……这都是主子专门吩咐属下为骆小姐准备的。”他赶忙改口道。
    “嗯，都是要谢的。”骆玖语并未察觉出别的什么。
    想到这两日的奔波劳碌，她心中确实该道谢。于是，放下帷幔，站起身，对着瑾王认真地行了一礼。
    “臣女多谢瑾王殿下此次剿匪的鼎力相助。”
    “桑儿，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能光明正大地帮你，便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了。
    天知道，他按下心中的自责，重新站在小丫头面前，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喝了两杯热茶，身子渐渐回暖，骆玖语才从这一路的疲惫中缓过神来。
    此刻，她看着自己手中的茶杯，再看看瑾王面前空空如也的茶杯，终于反应了过来。
    虽然生活在边关，六岁以前的记忆又尽失，但毕竟是出身贵胄世家，她骨子里还是铭记着那些管教礼仪的。
    只是这两日与瑾王的并肩作战，加之他时不时的“亲民之举”，让她一时忘却了臣子该有的分寸。
    暂且不论在马车旁那般放肆地配合“表演”，如今与瑾王共乘一驾马车，竟还让他为自己倒茶。
    骆玖语心中涌起一股在生死边缘来回跳跃的惊险感。
    稳了稳心神，她赶忙倒了一碗热茶，头低得不能再低，双手恭敬地递了过去。
    “瑾王殿下，您请用茶。”
    “喏——”
    “啊？”
    手中的茶被接了过去，未等她抬头，手心里便多了一个桃子。
    瑾王心情甚好，耍宝似地说道，“刚才路过桃林，见这桃子甚大，便给你摘了一个。喝完热茶，身子暖了，正好可以吃。”
    他怎会知道自己爱吃桃子？
    不对不对，就算不爱吃，如此被瑾王投喂，也仿佛有种年猪被宰前的待遇。
    “臣女，谢瑾王殿下。”骆玖语的声音微微发颤。
    此刻，她觉得手里拿的仿佛不是桃子，而是自己的脑袋。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生分，你叫我阿瑾便好。”瑾王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泛起一抹羞涩。
    时隔多年，突然让小丫头像小时候那般称呼他，怕是她会感到难为情吧。
    阿瑾？
    这两个字宛如一道符咒，瞬间击中了骆玖语的心房。
    她忆起京都中关于瑾王的种种传说。
    瑾王年少时便已一战成名，十六岁那年奉命回京，受封为“瑾王”。本欲受封后立即重返战场，却在京都的繁华街道上，目睹了一位六十多岁的亲王肆意行恶。当时，瑾王挺身而出，极力制止，但那亲王却倚老卖老，以长辈之名对他进行压制。甚至讥讽他年少称王有水分，还说即便是称呼他为“阿瑾”，也是给他颜面，他竟敢以“瑾王”之名多管闲事。
    瑾王当时并未多言，只是默默改变了行程，临时返回府邸两个时辰，随后前往了皇宫。
    是夜，他便奉诏查抄了这位亲王的府邸，并以多项罪名将其押入天牢。
    第二日，更是亲自监斩，以示众人。
    据传，那位亲王在砍头之前，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大喊“瑾王饶命”，而瑾王却只是淡然一笑，说道，“叔祖父，何必如此生分，你还是叫我阿瑾好一些。”言罢，便毫不犹豫地下了斩首令。
    自此之后，京都中便盛传，提及瑾王的名号，足以止小儿夜啼；而见到瑾王的笑颜，则如同踏入了阎罗大殿，令人心生畏惧。
    这两日，她已数次见到瑾王的笑颜，当时只觉他笑起来甚是好看，并未多想。
    眼下，他竟又让她称呼他为阿瑾？！
    难道，这是要她亲自将自己的脑袋割下，双手奉上吗？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