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8章 寿宴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这大概就是裴矩此刻的心情了。
    使团之中，最先做出决定并劝说其他人倒向九王爷的人，是裴矩，现如今谈判迟迟未能掌握主动权，最不着急的人，也是裴矩。
    但这并不能说明他对这件事情不上心。
    恰恰相反，他就是在这件事情上投入了太多的心思，才能有此刻的这般平静。
    当这些人还在被事物的表象所迷惑时，裴矩已经能够透过现象窥见本质。
    本质上来讲，这次出使大明，能不能把赔款的金额打下来，并不重要。
    关键在于能不能通过这件事情，让汝阳王发现方夜羽的闪光点，从而对他产生好感。
    蒙元官场上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
    蒙皇并不信任汝阳王这头择人而噬的猛虎，却又想让其为己所用。
    如此，他必然要为汝阳王套上一个充当保险的项圈。
    绍敏郡主，就是这个项圈。
    只有绍敏郡主嫁给了皇室子弟，汝阳王才能真正的为皇家所用......至少蒙皇是这么认为的。
    而皇室当中，符合绍敏郡主赐婚对象的成员，一共有两位。
    分别是七王爷世子扎牙笃，和九王爷世子方夜羽。
    但究竟要为谁赐婚，蒙皇一时间，还没有给出准确的答复，一方面，是因为他要权衡利弊，另一方面，则是要照顾汝阳王情绪。
    正如此次方夜羽出使大明，是为了让汝阳王发现他身上的闪光点，而不是单纯的来商议赎金。
    蒙皇要为绍敏郡主赐婚，其根本目的，也是为了确保汝阳王的忠心。
    如果夫婿的人选，无法让汝阳王满意，或者说达到他心目中女婿的最低标准，即便是蒙皇下了圣旨，绍敏郡主不得不嫁。
    只怕也会事与愿违，彻底将汝阳王推到对立面去。
    也正因如此，九王爷才会在做蒙皇思想工作的同时，将方夜羽安排到使团当中来。
    相较于扎牙笃来讲，方夜羽最大的优势，毫无疑问是他的能力，是他的文韬武略。
    可眼下，使团当中的人，却打算‘自作主张’，想要趁着方夜羽闭关的这段时日，将问题完美解决......乍一看是帮方夜羽省了麻烦，可实际上，也是模糊了他的优势所在。
    裴矩一向喜欢换位思考。
    此刻他将自己带入到汝阳王的视角。
    两个女婿候选人。
    其中，扎牙笃是养尊处优，对权力和金钱完全没有野心的小王爷，未来即便是继承王位，也只是个闲散王爷。
    方夜羽则截然不同，背靠大宗师的他，未来必然会处在政治旋涡的中心，在争斗中，或许会扶摇直上，成为下一个权倾朝野的七王爷，也有可能会跌入尘埃，靠着大宗师的余荫苟延残喘，后半生在被监视当中度过。
    这一切，都取决于他个人的能力。
    此次出使大明，便是对方夜羽能力的一次考量。
    若是方夜羽无法证明自己的能力，只能说明他是个人菜瘾大的货色，未来大概率会过上苟延残喘的生活。
    相比之下，扎牙笃虽然没有上进心，可有着七王爷的庇佑，只要不去触碰权力，后半生的荣华富贵还是能够确保的。
    二者高下立判。
    说起来，有很长时间没去看青璇了......裴矩的眸光渐渐游离。
    “裴大人？”
    “裴大人？”
    裴矩回过神来，偏过头去，看向呼唤自己的那人，又故作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才是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想问裴大人是怎么看的。”
    问话之人迎上了裴矩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仿佛从中窥见一丝暴虐，这和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裴矩，可是极不相符。
    “什么看法......不如等世子出关再说？”
    裴矩看向众人。
    一众使臣听到他这话，脸上皆是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似乎很难理解，为什么往日里以政治嗅觉敏锐著称的裴矩，会说出这样一句昏话来。
    等世子出关再说？
    那岂不是显得他们都是一群没有能力的草包？
    这未来还怎么晋升啊？
    不过终归不是所有人都是蠢笨之人，渐渐的，有人明白了裴矩话中的深意，也纷纷附和起来。
    “是我等唐突了，既如此，先等世子出关再说吧。”
    “是极是极。”
    见越来越多的人反应了过来，即便是仍有些不懂的，也不用他来提点，裴矩这才放心地端起茶盏，准备喝一小口。
    不过就在他端起茶盏，正准备用盖子拨动水中的茶叶，可还没等动手，杯中的茶水先一步荡漾了起来。
    很轻，若不是裴矩能够很好的控制力道，恐怕还要以为这是自己端杯子的手抖造成的。
    他端着杯子的手悬在半空，目光却朝着门外看去，其余人见裴矩的举动，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门外。
    就见一道俊秀中带着些许邪魅气质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当中。
    “世子！”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那道稍显模糊的身影的身份，一众人站起身，就朝着门外迎去。
    但方夜羽却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走了几步之后，身形陡然变得虚幻起来。
    从原地消失。
    等到再出现之时，已然到了大堂之内，裴矩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套全新的茶盏，里面添了茶叶，放到了方夜羽的手边。
    又拿起了盛满热水的茶壶，就要给他添水。
    方夜羽虽不将使团的其他人放在眼里，可眼前这位，他却是不敢怠慢，忙就要起身，却被一股无形之力禁锢在了椅子上，只是双手捧着茶托，将茶碗端起，方便裴矩添水。
    等到一碗茶倒了七分满，方夜羽这才重获自由。
    想要开口询问些什么，却又见裴矩恢复成了平常时候的那副温和模样，且使团的人，也再一次围了过来。
    开始诉说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方夜羽虽有些不喜，但总归还是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将这些人的嘈杂，也当成了一次历练，耐心听了下去。
    当听到这些人遭遇到的挫折之后，他自信一笑：“诸位，无需担忧，待我在寿宴之上，比武夺魁，自会以武状元的身份，向大明皇帝提出请求，想来当着各国使臣的面，大明皇帝为彰显大国风范，也会做出让步。”
    越是简单粗暴的计划，破绽越少。
    方夜羽的主意也是这样。
    计划中唯一的难点，就在于比武夺魁。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毕竟谁不知道世子是大宗师的徒孙。
    一身武艺，又尽得魔师庞斑的真传。
    修为在年轻一代当中，只有寥寥数人可以比肩。
    有了方夜羽的计划，使团众人也觉得自己心上压着的一块大石头被移了开来。
    也看出了世子脸上的不耐烦之色，没有选择继续打扰，纷纷找了理由告退。
    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大堂内，就只剩下方夜羽和一旁正在品茶的裴矩。
    “裴大人。”
    方夜羽起身行礼，眼中不耐烦的神色尽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发自真心的恭敬。
    别人不知，只当裴矩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
    他却是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在前段时间的魔门大比上，出尽了风光，虽说最终同样没能拿到邪帝舍利，却也让人不敢升起小觑之心。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眼前之人，是他老师的盟友。
    被他师祖评价为‘若能勘破执念，此生有望大宗师’的存在。
    裴矩见到眼前态度恭敬无比的方夜羽，也是笑着站起了身，礼貌回了一礼：“世子若没有其他叮嘱，臣也先行告退了。”
    “......”这让方夜羽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见他没有什么反应，裴矩也是直接离去。
    凝望着对方的背影，方夜羽心中那一点急功近利的想法，也是彻底被压了下去。
    魔门功法就是这样，虽然可以速成，但代价却极为恐怖。
    到目前为止，他接触过得魔门武者当中，唯一一个比较正常的，貌似也只有他那位师祖了吧？
    就连他师父，也因修炼了道心种魔大法，而性情发生转变。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门武功，竟引得他老师那样的天纵之才，也忍不住想去修炼？
    方夜羽有点好奇，脑海中不由自主的，也动了转修的念头。
    但很快，种种关于道心种魔大法的传闻，将他这一念头，同急功近利的想法，压在了一起。
    他可是不止一次听说过，过去修炼道心种魔大法之人，十人当中，有九个都失败了，即便是剩下那个侥幸成功之人，也免不了性情大变，变得喜怒无常。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据说上一任邪极宗的邪帝向雨田，也就是尤鸟倦、丁九重几人的师父，在勘破生死玄关之际，出了岔子，在尤鸟倦几人的注视下，自爆身亡，尸骨无存。
    “我就看一眼，看一眼总不会有什么危害吧？”
    方夜羽想着，决定哪怕不去修炼，也要找师父讨要一卷秘籍，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比武夺魁，然后借此扭转汝阳王对他的成见。
    方夜羽如此想着，却没有察觉自己的眼中，有一抹幽蓝色的微光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大堂外的屋檐上，一个倒挂着的纸片小人，逐渐化作飞灰，消失不见。
    ......
    ......
    时间一晃而过。
    很快，就到了寿宴当天。
    街道上热闹非凡，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派喜庆祥和的气氛。
    皇宫之中，同样如此。
    文武百官列坐于金銮殿上，品味着美酒佳肴，欣赏着歌舞表演。
    “尚膳监，进献寿宴——万福肉！”
    随着传唤声响起，小太监端着菜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憨态可掬的胖厨子。
    皇上的脸色，却僵硬了一瞬。
    尤其是看到呈递到自己面前的菜肴，还有诸葛御厨那期待的目光后，他的表情变得更加不自然了。
    忘记这一茬了......皇上忍不住朝身边的佛印投去求助的目光。
    佛印却只是回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他这可不是报复前几天输了赌局的事情，而是着实没有办法。
    皇宫年宴，还能推脱出去，将菜肴赏赐给别人，可这是尚膳监给皇上做得寿宴。
    不说实际价值，至少象征意义等同于长寿面。
    皇上总归是要自己亲自吃过的。
    皇上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就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但现如今看来，他是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心中暗自叹息，同时也是做着心理准备，皇上的目光落在了面前的食盘上，看着那浓油赤酱点缀之下的一朵朵娇艳肉花，嗅着那夹杂着些许甜味的浓郁芬芳，竟是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该说不说，诸葛御厨的菜肴，至少卖相上来看，是能拿满分的，香味也不必多说，就是这味道......嗯？！
    皇上抱着舍生取义的想法，夹了一朵肉花送入嘴中，本不想咀嚼，直接咽下肚，以最大程度的降低菜肴对自己嘴巴的损害。
    然而，肉花刚一入口，都不用他去咀嚼，用舌头一抿，便是化开，味道竟是出了奇的正常。
    ‘怎么回事？’
    ‘难不成朕也和父皇一样味觉失灵了不成？！’
    皇上有点怀疑人生，全然没有注意到，下方诸葛孔方正时刻注意着他的表情，见他脸上不由自主流露出的诧异之色，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是没有什么问题......诸葛孔方释然一笑，旋即拱手道：“陛下继续享用，尚膳监还要准备象征普天同庆的饭食，臣便先行告退了。”
    “爱卿自便即可。”
    皇上还纠结着究竟是菜肴有问题，还是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听到诸葛孔方的话，只是微微颔首，等到对方离开后，他开始小声叫来了佛印：“佛印，你快帮朕尝尝，看是不是朕的味觉出问题了，朕怎么觉得今日诸葛御厨做得菜肴，如此美味？”
    “？？？”
    佛印的卷发仿佛变成了一脑袋的问号。
    诸葛御厨的菜如此美味？
    皇上，您要不要听听自己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