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聚散离合

    马过燕山，转眼便到了安阳城的地界，熟悉的界碑仍旧笔直的树立在官道一侧，上面刻满了岁月的风波。
    安阳并非是因为驻守此地的王爷封号安阳而得名，而是因为此地名为安阳，所以才得了这个封号。
    安阳城墙见识过的岁月与那外郊平阳寺后面的一颗老榆树见识的还要多，那棵老树生在山上长在山上，平日听得多是经文祈祷，可是这程城墙伫立在此，见识的确实尔虞我诈，聚散分离。
    那巨大的牌匾上草草写就的安阳两字也不知道是谁的墨宝，就这么树立在城墙之上任由风吹雨打。
    同是一片天，同时一轮月，可是安阳的景象就好似不一样。
    “林先生，此一别不知再见何年，但还是很感谢您这些天来的照顾与帮助，若没有您与夫人在也不知道祁某的性命还能不能保下。”
    祁伯光站在马车下抱拳对着面前的一众人深深拱手，而后转身朝马车上并未走下来的人扬声说道：“夫人，救命之恩祁伯光永世不忘，日后若有需要之日，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说罢，年轻的男人踉跄着挪了挪步子，拂开裴季舒伸过来要搀扶他的手，屈膝而跪，深深地拜了一拜。
    “今日一拜，谢夫人大恩！”
    “相逢数日，祁某仰取俯拾，我等就此北上，与诸位辞行。”
    话音落地，少年却垂首久久没有抬头，裴季舒眼底闪过一抹担忧，上前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祁兄，又不是生离死别的，干嘛说的这么严重。”
    鲁莽的少年独有的愚钝感有时也确实叫人羡慕，祁伯光仰头望着天边的一抹白云，眼底闪烁着泪意顺着泛红的眼尾将落未落。
    “告辞了……”
    “告辞了！”裴季舒扬起手朝着几人用力的挥了挥，仿佛对前路充满了向往与好奇，祁伯光的身子还有些虚弱，他们便干脆的换了马车，将自己骑惯了的马拴在上面，也可以走过一段路程。
    在往北上，一路山便逐渐变得平缓了，马车也可以走的更远。
    连郕戟看着远去的两道身影，看着马车稳稳的在平缓的大路上行驶，嘴角隐隐勾起一抹笑意，比之平日更多了几分真切。
    林棋面上有些舍不得，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深埋在心底等着时光将它们慢慢淡化。
    可是稚嫩的少年还不知道，这些经历最终都会化作回忆，或许在那个阳光正暖的午后，他端着一杯茶享受着人生短暂的舒适时就会蓦然的想起这段往事。
    那是稚嫩的少年已经长成，或许已经变成了垂垂老矣的长者，昔日里的故人天南海北散落四方，或许已经开始了下一段旅程。
    而他带着岁月沉淀的稳重，看着面前的风景，脑海中还会想着那时年轻的自己，想着那段过往的经历，想着那时相识的友人，想着一起面对的一切。
    那是难得的经历，或许故人已经不在，可是每每想起还会觉得恍若隔日，也许回忆结束后会觉得落寞空虚，可是回忆中的酸甜永远不能忘记。
    今日的阳光正暖，是寒冬里难得的好天气，安阳的城墙又一次见识了一场分离。
    可是唯有经历了分离的酸楚，才能体会到重逢之日的来之不易与难以忘怀的欣喜。
    “咱们也走吧？”连郕戟转身走向马车，萧安然坐在车内掀开车帘远远的望着前路。
    “走吧！”她应了一声，放下车帘点了点头，他不下车并非是为了保持什么所谓的而得体的距离，而是她已经经历过太多分别的时刻，而不想在这一世再为难自己。
    林棋一跃跳上马车，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作为悄悄的凑到夜五身边小声哀求：“武哥，能不能，能不能让我驾车？”
    看着少年闪烁着星辰般璀璨光芒的眼睛，夜五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主子？”他求助似的回身问道。
    “随他吧。”连郕戟无声的笑笑，也跟着放松了身体。
    马车在一声欢呼中缓缓行驶起来，连郕戟看着车厢内已经开始懒洋洋窝着的萧安然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
    若是仔细看去，还能从这一抹笑容中看出几分宠溺。
    连郕戟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自从踏上这一段路，或许是收到萧安然的影响，他觉得自己也开始优柔寡断了起来，一直以来树立在他心底名为规矩与界限的两大石碑正在渐渐的破碎，他甚至觉得自己开始慢慢习惯萧安然的处事风格。
    这种不合常理，或者说是大逆不道的处事风格，他现在却觉得没什么不可为的，或许这种状态也正是最让人欢欣的感觉。
    想想她平日里的那些态度，还有萧安然对身边人的语气和姿态，莫说是与她一同长大情同姐妹的小丫鬟了，就说她身边这几个小子。
    林棋算是她带在身边时日最久的了，可是仔细算来其实也没有几天。
    可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和相处方式，虽然林棋拿小子平日里也战战兢兢的不敢冒犯，可是更多的却不是主仆之间的关系，而是一种近似于师生的关系。
    他看得出来，萧安然是真的将他当作自己的幼弟或是学生，在仔细的规束与言传身教，而林棋对她也更多的是一种面对先生的敬畏，先是尊敬而后才是畏惧。
    萧安然平日里虽然一副懒懒散散不着调的样子，好似对什么都不在乎，可是一旦触及到她的底线了，她就立马会严肃起来，身上会迸发出一种不同的力量。
    林棋算是她不可触碰的底线之一，她父亲萧将军也是，小燕也是，那他呢？
    他可曾在萧安然心底留下过什么痕迹？
    连郕戟突然有些好奇了起来，若有一日自己也逢遭大难，萧安然会不会也为了救他而奋力一搏？
    她会不会也担心自己，连郕戟不知道，他想知道却不敢说，不敢问。
    他怕自己听到了一个不想听到的答案，但他更怕自己听到了想听到的答案，却不是出自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