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2章 冤大头

    冤大头
    “请您理解，我们一直不愿意与贵国签订和约，是有原因的。”
    “疏远并非是出于敌意，而是为了生存，不得不采取的妥协。”
    “如果这种态度曾给贵国造成过什么困扰的话，那还请您在这里接受我们的道歉。”
    ……
    多少有些出乎了摩根原本意料的是，面前众王联邦的三位大使将他们的姿态放的很低：虽然远算不上毕恭毕敬，但作为外交礼节来说已经很隆重了。
    更重要的是，当他们齐刷刷地向原体弯腰致歉时，蜘蛛女皇的灵能触探也在细致入微地扫过眼前三人的心海：她感受到的的确是发自内心的诚意。
    除非这三个家伙都有着远超过她的灵能力量，否则这个结果应该是错不了的。
    真是……有意思。
    摩根保持着原本的微笑，一成不变的稳定性是蜘蛛女皇在谈判桌上最有力的武器，她用最客套的话语接受了三人的致歉，目光巡弋在几双苍老的瞳孔中。
    不必在意这件事情。
    蜘蛛女皇的声音轻快。
    她当然可以毫无芥蒂地接受众王联邦的致歉，毕竟他们的拖延又没有让摩根的利益受损：至于真正需要这个道歉的荷鲁斯？他同样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毕竟现在的荷鲁斯：简直温和得像个白皮的伏尔甘。
    正好他们还都是光头。
    说真的，牧狼神在这趟联合远征中所表现出来的，和平主义倾向以及过于宽厚的性格，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对摩根造成了困扰。
    虽然这样的荷鲁斯并不会让人心生反感，但或多或少也显得过于古怪：圣吉列斯的沉默和福格瑞姆的埋怨同样出于这个原因，他们都感觉到牧狼神在尼凯亚后，俨然已经换了一个人。
    战帅还是那个战帅：但他在骨子里似乎多了些改变。
    若是放在以前，荷鲁斯也的确是个擅长使用外交手段，能娴熟执掌雷霆雨露的奇才，但他的本性绝不是什么过于温和的人：影月苍狼是以狠辣的斩首行动，而非频繁的外交攻势著称的。
    至于牧狼神本人，他的确曾经用外交手段和平收复了很多世界和口袋帝国，但这放在原体中却并不算突出：无论是摩根、基里曼，大天使，甚至是罗嘉和凤凰，他们同样擅长使人臣服而非毁灭。
    但上述的每一个外交大师，都不会像现在的牧狼神一样，让人感到一种突兀的怪异：荷鲁斯的改变是非常迅速的，不得不让人怀疑这是在获得强大的灵能力量后，情绪上产生的负作用。
    至少摩根是这么认为的。
    原体曾试图与露西深入探讨过这个问题，但是自从那次天伦之乐的会面后，她父亲兼女儿就匆匆地离开了远征舰队。
    当然，用帝皇的话来说，她是感受到了摩洛和贝坦加蒙两个地方出现了些不寻常的波动，为了保险起见要去检查一下，还特意从摩根这里拉走了一支小舰队。
    原体姑且相信了这个解释。
    同时，她也感到庆幸：如果帝皇真的在这的话，她也等不到与众王联邦深入谈判的机会。
    至于宿敌刃么：那老东西大概率会先一步将它给毛走。
    想到这里，基因原体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舒缓下来的表情被面前的使节们认为是和解的象征，于是在又一次互相客套了一番后，会议室中的氛围终于调节到一个可以探讨隐秘之事的感觉。
    还是对面的使节先开口：在有关亚空间的问题上，众王联邦似乎显得格外急躁，他们甚至不愿意考虑一下最基础的保密性，那些最紧要的信息张口就来。
    “那么，按照您的说法：贵国其实也了解亚空间的危害吗？”
    你是想说：混沌？
    或者：混沌四神？
    “没错。”
    大使松了口气。
    “看来我们的想法是对的：任何种族都不可能在对混沌缺少了解的情况下纵横星海，毕竟星际航行便意味着使用亚空间之力，而但凡使用亚空间之力，最终都与那些罪恶的神明脱不开关系。”
    这句话倒是没错。
    原体瞥了一眼众王联邦为她准备好的茶水。
    她思考着该如何衡量众王联邦对混沌的认知程度。
    倒不如……
    原体笑了一下。
    不过幸运的是，混沌对于现实宇宙的影响还不算强烈。
    “这是一个思维上的误区！”
    果不其然，对面的三位大使立刻便竖起了他们的眉头。
    “恕我直言，混沌对现实宇宙的侵蚀从未停歇，认为它们的影响并不强大只是种侥幸心理：也许在贵国的历史中，亚空间一直保持着相对风平浪静的阶段，但这只是短时间的特例，不久之后，混沌就会彰显它们真正的疯狂。”
    ……
    摩根没有立刻回应，装模作样品了口桌上的茶，快速思考着刚才听到的这些话：显然，众王联邦对于混沌和亚空间的认知，要比摩根预想的更好一些。
    至少他们能看清最近几百年的风平浪静只是特例。
    说句笑话：如此简单的认知就已经胜过马格努斯了，而马格努斯是帝国排名前五的灵能者。
    真是……
    原体摇了摇头，然后将两只手在桌案上互相抱紧成拳。
    很好。
    她发散出灵能气息，让众王联邦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看起来，我们的确可以互相沟通一下对亚空间的情报：就将这当做合作的第一步？
    “当然。”
    摩根得到了一个坚定的回答。
    “只要是抗击混沌，众王联邦永远都会渴望更多的盟友。”
    “但，在此之前……”
    对面的人突然犹豫了一下。
    “摩根阁下，能容许我们先向您提几个问题吗？”
    让我猜猜。
    摩根分开了双手，用其中一个捏住自己微笑的下巴。
    这些问题就是你们一直与我保持距离的原因，对吗？
    “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大使没有用谎言遮掩，只是露出了他苦涩的笑容。
    “请你相信，我们比任何人都渴望能够与来自于泰拉的人类同胞们相认相会，这是我们世世代代传承了数千年的梦想：在那些最黑暗的年代里，是人类母星的名字支撑我们在苦难中走了下去。”
    “请您一定要理解我们，当我们与你们的舰队第一次相遇时，我们的确是非常兴奋的，整个众王联邦都陷入到了狂欢中，因为千百代人的夙愿终于成真了，但是，在短暂的狂欢与兴奋过后，我们又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冰冷。”
    他的眼眉耸拉了下去，即便身旁没有那些咏叹调演员，摩根也能感受到其内心中的悲伤。
    “我们都知道，在经历了那个该死的冲突时代后，属于人类的一切都已经支离破碎，无数异形和恶魔披着友好的外衣，渴望在毫无警惕的情况下撕碎我们，这样的悲剧已经发生了一次又一次，请原谅我们不得不防。”
    “我们不得不假设一个很具有可能性的危机，就是混沌四神的爪牙们假冒成我们世代渴望的，来自于人类母星的同胞，希望用这种手段来对我们发动出其不意的攻击：请原谅我的无礼，因为你们的舰队在很多程度上真的有这种预兆。”
    预兆？
    大使的这句话直接让蜘蛛女皇先愣了一下。
    你是说：你觉得我们的远征舰队跟混沌的爪牙很像吗？
    “不是很像：但你们在很多领域上都保持着令人不安的相似。”
    大使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她。
    是么？
    摩根稍微皱起了眉头。
    那在你们眼里：混沌应该是副什么模样呢？
    “很简单。”
    使节们立刻正襟危坐了起来。
    “首先，混沌是全银河最恶毒、最彻底的腐败和残暴的根源。”
    ……
    “它对外的表现是野蛮、贪婪和好战，会像是不可控制的毁灭之力一样，吞噬自己面前的一切，只为了战争和屠杀而生，它们麾下的大军源源不断，毫无沟通的可能性，也不会与追求和平的想法。”
    ……
    “它们的源头要么是拥有着强大灵能和魔法的巫师，要么是双手沾满血腥的刽子手，他们将战争视为圣洁而非悲剧，它们的战士与凡人的形状大不相同，比起科技，更愿意相信蛮横的肉体，脑子里除了战斗和毁灭别无他想。”
    ……
    “还有……”
    停，不用说了。
    摩根举起了一只手。
    我想我已经了解了：这的确只是一个……误会。
    “没错。”
    使节松了口气。
    “那我可以……”
    继续问吧。
    “那请容我提问，大人，您曾经与混沌的爪牙交手过吗？”
    没有。
    摩根选择了隐瞒。
    但是我有不少暗中信仰混沌的异形交过手。
    “异形？”
    大使愣了一下。
    “怪不得贵国对于我们的外星盟友的态度如此恶劣。”
    倒不是这个原因。
    摩根微笑着反驳。
    大部分的异形，他们要么是混沌信徒，要么是海贼，要么是单纯的劫掠者与入侵者：人类帝国的铁蹄踏遍银河，但我们并没有找到什么能够合作的外星盟友，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单就这场谈判而言，后面的这句话多少显得有些多余，使节们自然能够听出来，这是摩根在表明她自己对于异形的态度，这让他们的面孔多少有些尴尬。 “我可以跟您保证，大人。”
    最终，先开口的还是众王联邦的外交部长，他是三个人中最让摩根感到欣赏的：在原体不经意放出的一丝威压面前，文官和武将都胆怯地保持着沉默，反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外交部长硬着骨头。
    “众王联邦一向将混沌视为我们永恒的宿敌，三千年来，我们与我们的所能发现的每一个暗中信仰混沌的势力不死不休，我们一直保持着主动出击的习惯，绞杀任何混沌的现实宇宙中的痕迹。”
    “所以，请相信，每一种能够与我们达成盟约的异形，他们都绝对不可能是混沌信徒，哪怕是那些被困在保留地里的乌里萨拉克，也只是单纯野蛮，而非混沌：否则他们早就被我们消灭了。”
    这是你们的看法。
    摩根不置可否。
    我只是在表明我的态度，而且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的态度其实才是泰拉对异形的态度，荷鲁斯倒是要更温和一点：不过，负责这场和谈的毕竟是他，异形的事情你们找他讨论去吧。
    我们来说混沌就好。
    “如此最好。”
    大使松了口气：直面原体的威严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他停顿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接下来想要为什么事情。
    “那么，请问：贵国明明知晓亚空间和混沌的危害，而且还有着像您这样的专门负责人，那为什么像荷鲁斯这样的大人，却对于亚空间和混沌一无所知呢？”
    “他……真的不知道？”
    没错。
    摩根点了点头，然后对真相做了一些小小的修改。
    自从我的父亲决定从大远征的前线离开后，帝国真正的权柄掌握在他的亲信以及我们十八位基因原体的手中，而除了我，我剩下的十七位兄弟对于混沌和亚空间，都没什么了解。
    他们就和绝大多数的帝国居民一样，相信里面空无一物。
    “为什么？”
    大使们的脸上写满了茫然。
    “这不是……”
    这不是在给那些混沌四神们以渗透的可乘之机吗？
    摩根打断了他的话语。
    你是不是想问这个？
    “没错。”
    大使有些呆愣。
    好吧，请您这么想。
    原体的手指在桌案上画着圈。
    我的兄弟荷鲁斯，应该跟你讲述过帝国的历史吧？
    “当然。”
    大使的面色如常：大远征的辉煌并没有让他感到震惊。
    “贵国在不到两百年的时间里从泰拉扩展到整个银河，如此伟业的确令人感到震撼。”
    那么答案就很简单了。
    摩根摊开了手。
    两百年，从神圣泰拉到整个银河，帝国是在一种急速扩张的态度生存下来的：因为我们和你们同样清楚，亚空间的风平浪静是短暂的特例，我们必须在此之前尽可能团结起整个银河的人类文明，以迎接接下来的风暴。
    这是至高的纲领，在这个要求面前一切问题都要让步：如果帝国在保持高速扩张的同时，还要像贵国一样，跟民众普及一下空间与混沌的存在的话，那我们根本就没法做到两全其美。
    更有可能的情况是，在我们普及完混沌之后，大量的失意者和被帝国征服的怨恨者，便会因此投向混沌的怀抱，从而给亚空间更多的可乘之机。
    “是这样么？”
    众王联邦的使节们点了点头。
    “那看来是我们疏忽了：贵国的确有着现实上的困难。”
    他们笑了起来。
    “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们最大的顾虑就没有了。”
    “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与荷鲁斯大人达成一份友好的协议。”
    这样最好。
    而且，其实我也很好奇。
    蜘蛛女皇则是趁这个机会抛出了她自己的问题。
    按照我的理解，你们觉得只需要全民了解混沌的存在，并且发自内心的抵制它们，就可以让你们避免被亚空间污染吗？
    “没错。”
    大使很是坦然地点了点头。
    “三千年以来，我们都是用这种办法来抵御混沌的。”
    “另一种途径则是及时找到那些信仰混沌的势力，并消灭他们。”
    ……
    原体沉默了一下。
    一直没有出过乱子？
    “从未失控。”
    他们没有直接回答：但心中的骄傲和自信感并非作假。
    摩根皱起了眉头，她不确定是众王联邦一直运气非凡，还是混沌对他们另有图谋：一种更荒谬的可能性就是，这听起来完全站不住脚的办法是真的有用。
    如果这真是众王联邦自己想出来的……等等？
    摩根的瞳孔动了动。
    她意识到了盲区所在。
    于是，原体先是装模作样，仿佛被这种新奇的办法给震惊到了。
    她的演技如此精湛：众王联邦的使节们几乎要压抑不住他们脸上得意的神色了。
    听起来很有意思的：这是贵国独立总结出来的么？
    “不。”
    大使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可不敢冒领这份功劳。”
    “事实上，在众王联邦刚刚建立的时候，我们同样对于亚空间和混沌的污染一无所知，是我们的外星盟友将其告诉给了我们：凯恩布莱奇人教导给了我们有关于混沌和亚空间的基础学识，但他们也缺少足够的抵御手段。”
    “因此，对亚空间的无能为力困扰了我们好多年。”
    “直到我们在纷争纪元的前夕遇到了宇宙中最优雅的前辈。”
    优雅的……前辈？
    这个词让摩根眉头直跳。
    她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是说……
    “想必您也知晓：毕竟贵国的脚步曾经踏遍全银河。”
    大使微笑着，他的确是在释放着纯粹的善意。
    “既然如此，贵国就肯定曾与方舟灵族有过接触吧？”
    ……
    “正是方舟灵族，或者，说的再具体一点，乌思维方舟的至高先知艾达拉德阁下，他与他的同族们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亲口教导了我们混沌的危害性，以及如何用这种自省的手段来防御它们。”
    他主动来找的你们？
    “并不是，是因为众王联邦的巡逻队曾经救助了一支落单受难的灵族舰队，他们属于乌斯维方舟，艾达拉德先生是为了报答这份恩情才教导了我们，该如何抵御混沌的侵蚀。”
    清心寡欲即可？
    “他们也是这么做的。”
    ……
    很好，他们肯定没有告诉过你们，他们在这么做的同时，手里还握着个叫魂石的小东西。
    原体突然很想笑。
    曾经，曾经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真的会以为，自己能够在众王联邦的身上，得到些许对抗混沌四神的灵感。
    结果到头来……灵族？
    灵族对抗混沌的经验？
    真是个不错的地狱笑话。
    原体揉了揉太阳穴：失望感来的快去的也快，毕竟她本来也对这片土地没有过多的期待。
    既然如此的话：还不如思考一下关于她自己的私事。
    于是，蜘蛛女皇露出了一副显然有所意动的模样。
    是这样啊。
    她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惋惜地摇了摇头。
    可惜了，我们与灵族方舟曾在很多地方交恶，大远征注定伴随着腥风血雨，我们没那么多的时间与外星异族达成友好合约，因此我们错过了这种方法。
    “这的确是个遗憾。”
    众王联邦的使节们深有同感。
    “但请不要担心：我们很愿意将相同的办法教给同胞。”
    真的？
    “当然。”
    他们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们都需要什么：我们愿意动用一切手段来帮助你们。”
    那真是感激不尽。
    摩根悄悄地划起了嘴角。
    我想：我们的确需要一些与混沌有关的经验……和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