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锅又背了锅

    李停拒绝李老满让她离婚，进城上班的建议，其实首先考虑到的，并不是钟文松，而是晴晴。
    她从小没娘，吃够了没娘的苦。假如离婚，晴晴跟着自己不现实。
    即使李老满愿意带，就他那个在家待不住的性子，李停也不会放心。
    她不会容忍自己吃过的苦，让女儿再吃一遍。
    假如像李老满说的，把晴晴让钟文松带走，就算她和聂大梅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从钟文松的弟弟妹妹的穿着上，也清楚聂大梅是个很不会持家的女人。
    要是和钟文松离了婚，无论晴晴跟着谁，吃苦受罪是明摆着的。
    假如她摆脱农村人的身份，成为一个城里人，是以牺牲掉自己女儿的父爱或母爱，甚至影响到女儿的一生来作为代价，她觉得太不值得。
    钟文松在李停的心里，虽然不是可有可无，也并没有那么不可取代。
    然而女儿晴晴，却是她对一切美好事物的期待。
    李停一直认为，自己的人生，是窝囊而憋屈的。
    因此从生下晴晴的那一刻，她就暗暗下了决心，要竭尽所能，给女儿一个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
    即使没有那么光辉灿烂，也得是安定平稳、随心所愿的。
    看着女儿粉嫩的小脸，她压下了进卷烟厂上班的念头，扼杀了成为城里人的欲望。
    钟文松本来就因为倒插门的身份，平日在别人面前矮了三分。
    因为葛长锋的信口雌黄，而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诬蔑。
    如今又因为农忙时连续请假，被队里的人贴上了“二流子”“滑头”的标签。
    以后不光是他，包括他们家，在村里的处境，可想而知。
    所以李停才有了和钟文松离开坡李庄回南洼里的想法。
    李老满哪里知道，女儿已经生了离心。
    平时他偶尔在家，发发牢骚挑挑刺，只要不是太过，李停都不会和他计较。
    即使有时听不过去，和他顶几句，李停也从来没有这样不依不饶过。
    这次她叉腰站在院门口，堵住了他的去路，像极了浑身竖着尖刺的刺猬。
    李老满觉得有点儿下不来台，毕竟他是李停的亲娘老子。
    于是他愤愤地转过身，把手里的渔网朝院子里一扔，走到灶房门口，拎起一把劈柴用的斧头，进了灶房 。
    李停知道他又要去砸锅了。
    钟文松来坡李庄之前，他每次不论和李停她们姐妹仨哪个吵了嘴，或哪天心情不好，就会随便拎起什么东西，去灶房把做饭的锅砸烂。
    不知道是铁锅和他有仇，还是他喜欢听锅被砸烂的“咣当”声。
    还是实在没有比锅砸起来更能表达愤怒的物件。
    然而不出两天，他又会去几里外的集市上，买一个新锅背回来。
    钟文松来后，有几次李停和他顶嘴，他又手痒想去砸锅，李停就嚷嚷，要是他再砸锅，她就和钟文松回南洼里去。
    其实他也知道，李停只是吓唬他。
    李停那么一嚷，他不再往灶房里去，也是就坡下驴，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然而这次，他拎着斧头，都把灶房的门推开了，李停还没有嚷出“你再砸锅，我就抱着晴晴，和钟文松回南洼里”的话来。
    李老满骑虎难下，心里也是真的生气，李停刚才堵住院门口和他嚷嚷，不把他这个亲爹放在眼里，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
    他气冲冲地进了灶房，转眼间灶房里就传出“咣咣当当”的砸锅声。
    李停听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气。
    或许在她心里，是期待李老满把锅给砸了，把事情给闹大的吧！
    没等她爹砸完锅走出灶房，她转身向村外奔去。
    李老满砸完锅，看着锅里的两个大窟窿，感觉还不解气，又从灶台上抄起一个瓷盆，摔到了地上。
    走出灶房，扔下手中的斧头，他却没有看到李停。
    又进了堂屋，不要说李停，就连钟文松，也不知道抱着晴晴去了哪里，顿时感觉有点儿失落。
    就像一个拳击手在擂台上摩肩擦踵，腾拿跳跃，准备和面前的对手一决高下。正当卯足了劲儿，想要挥出一拳时，却发现对手早已转身下台。
    又像一个演员在舞台上唱念做打，唱得十二万分地投入。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地做完，等着听到台下掌声雷动，叫好声声时，却蓦然发现，台下空荡荡的。
    并没有一个观众在看，显得自己是那么的滑稽可笑。
    他走出屋子，一路上院子里的物件遭了殃。
    碍眼不碍眼的，都被他的脚当球踢得咣当响。
    看到院子门口的鱼网，刚想伸脚去踢，想了想又收回了脚，生气地掂起鱼网，出门去了。
    天麻黑时，李然、李帆已经齐聚在娘家了。
    最后走进院子的，是李停和她们的二叔，李老满的弟弟李满山。
    李老满走进院子里，把手里的鱼网系在合欢树的一根树杈上。
    这是他专门挂鱼网的地方。
    他解下腰上的鱼篓，嘴里嘟嘟囔囔：“今儿的鱼都跟长了眼睛一样，躲着网。”
    正准备往堂屋里走去，却听到身后传来爽朗的笑声：“鱼可不就是长了眼睛的，老满叔打一辈子的鱼了，竟然不知道鱼有眼睛啊！”
    李老满吃了一惊，他听出来了，这是队长李保定的声音。
    顾不上对方打趣的话，他疑惑地问道：“天这么晚了，你怎么出来啦？”
    李保定走到他身边，说：“今下午二妮儿去找的我，说家里有些事儿，想让我过来一下。”
    “这不，吃过饭我就过来了。”
    不知道这个二妮儿又在搞什么名堂！
    李老满腹诽着，和李保定并排往堂屋里走。
    走到门口，才发现屋里坐了一屋子的人。
    李老满这才感觉不太对劲儿，事情有些严重了。
    他把手里的鱼篓放在门口外面，转过头看看李保定，抬脚进了屋子里。
    李然和李帆都没有带孩子来，姐妹俩坐在靠近门口两边。
    李满山坐的靠里面一些，李停靠里间的门口站着，中间的三斗桌子两边没有坐人。
    “保定叔来啦？来坐这边。”李停说着走到桌子旁边，把原本就在的椅子拉了一下。
    很明显另外一边的椅子，是给李老满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