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水雷

    阴影里转出的税监司提举轻抚短须，鎏金护甲刮擦着火药桶，在寂静中迸出火星。
    二十名弩手从梁上跃下，弩箭的淬毒箭镞泛着熟悉靛蓝——正是运河爆炸案中使用的硫磺晶剧毒。
    "大人可知这批火药遇潮即爆？"沈惜棠突然掀开最近的火药桶，抓出把掺着赤铁矿的颗粒。
    "工部为增爆破力掺入三成铁矿，却不知硫磺晶遇铁屑会自燃。"她腕间的磁石粉随风飘散，吸附在弩手铁甲上形成导电网络。
    税监提举暴喝拔刀，刀锋却被萧景明的苗刀架住。金属相撞的火星溅入火药桶，引燃的硫磺晶瞬间将地宫照成白昼。
    沈惜棠在热浪中滚向暗渠，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爆裂声——她特制的磁石粉将爆破范围控制在弩手阵列，未伤及主殿承重柱分毫。
    五更天，泉州港笼罩在刺鼻硝烟中。沈惜棠立在残破的妈祖庙前，看着官兵打捞地宫残骸。
    萧景明拎着税监提举的断指过来，指节上戴着的磁石扳指，正吸附着未燃尽的硫磺晶。
    "这扳指内槽的纹路，"他用苗刀撬开机关，"与工部存档的沧州堤坝设计图完全一致。
    "暗格里掉落的半张货单，磁石粉显影出曹敏中门生的花押。
    沈惜棠的银针突然刺入残存的神像底座。挑开的莲花纹里藏着半卷《漕运志》，记载着景泰三十七年沈文忠主持改良水闸的始末。
    当磁石粉洒在父亲批注的"磁石固堤法"处时，吸附的铁砂竟拼出曹敏中篡改前的原文——提议掺入三成赤铁矿以增堤坝韧性。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局。"她攥紧残卷，指节泛白。二十年前的磁石掺铁方案被曹党曲解，生生将固堤良策化作爆堤毒计。
    海风卷起焦黑的纸屑，恍惚拼出父亲悬梁那夜的月色。
    萧景明突然拽着她跃下台阶。两支淬毒弩箭钉入方才站立处，箭尾绑着的密信在磁石板上显影。
    "未时三刻，南安船坞见。"字迹走势与货单花押严丝合扣。
    南安船坞的龙骨架上，新铸的福船泛着桐油光泽。
    沈惜棠抚过船肋的榫卯结构，指尖传来细微震动——夹层中嵌着的青铜涡轮，与暹罗商船缴获的部件系出同源。
    当她用银簪触发磁石机关，整艘福船突然翻转，露出底舱暗藏的二十门佛郎机火炮。
    "沈家丫头比老夫想的难缠。"
    曹敏中从炮管阴影踱出，蟒纹官服下摆沾着新鲜血渍。他手中把玩的璇玑锁，锁芯纹路与沈惜棠的银簪完全契合。
    "令尊若肯用这锁换条生路，何至满门抄斩？"他忽然拧动机关，底舱暗门洞开——三百名幼童被铁链锁在舱内，腕间皆系着磁石环。
    沈惜棠的银针脱手而出，却被磁石环形成的力场弹开。曹敏中抬脚碾碎落地的银针，冷笑道："这些童子的血能中和磁石毒性，是炼制赤焰砂的最佳药引。"
    他忽然掀开最近的铁笼，拽出个昏迷的女童，"就像二十年前，令堂用你的血试药......"
    沈惜棠的耳畔嗡鸣骤起。记忆如被撬开的旧伤，汩汩涌出腥甜画面。
    母亲深夜将她腕血滴入磁髓炉，父亲在爆炸中将她推入暗渠......原来所谓失忆，不过是曹党用磁石粉制造的假象。
    萧景明的苗刀突然劈向磁石环阵。刀身特制的消磁钢斩断电链，三百童子应声倒地。
    曹敏中暴怒掷出璇玑锁，锁芯喷射的硫磺晶在磁力牵引下直扑沈惜棠面门。
    "小心！"
    沈惜棠旋身甩出披风，浸过磁石水的布料吸附住毒晶。
    她扯断母亲遗留的银链，链坠的磁石薄片精准嵌入璇玑锁缺口——这是二十年前父亲设计的自毁机关。
    当锁体轰然爆裂时，曹敏中被气浪掀入炮膛，整艘福船在连锁爆炸中化作火球。
    暮色染红海面时，沈惜棠在残骸中找到半焦的《工部纪要》。
    磁石粉显影的批注揭露了更深的阴谋：曹党计划在漕船夹层暗藏磁爆机关，借中元节祭河神之名摧毁十二处漕运枢纽。
    她抚过腕间旧疤，那里已不再灼痛——真相比磁髓更滚烫，却也将淬炼出新的锋芒。
    "该收网了。"萧景明将改良的消磁剑递来。沈惜棠望向海天交界处，新铸的缉私舰队正破浪而来。
    她将《工部纪要》卷进特制的磁石绣品，冰蚕丝在暮色中绷紧如弓弦。这场延续二十年的磁石迷局，终要以最精密的绣针来缝合。
    海风裹着咸腥气灌入船舱，沈惜棠的银针在磁石板上划出尖利声响。
    萧景明俯身调整海图仪，铜制罗盘的磁针突然剧烈震颤，指向东南方隐约浮现的船影——那是工部新造的缉私楼船，桅杆上却挂着暹罗商队的青蚨旗。
    "卯时潮位最高。"沈惜棠将磁髓水雷浸入硝石水，雷壳的缠枝莲纹遇液舒展，吸附起船板缝隙间的铁砂，"该让曹党的看门狗尝尝自家火药了。"
    萧景明解开缠在腕间的消磁链，链节相撞的叮当声里，二十名漕帮好汉从底舱鱼贯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