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2章 鸭阵破蝗灾

    立夏这天，林满起了个大早。
    她蹲在田埂上，心翼翼地拨开稻叶，露出下面刚抽出的嫩穗。
    阳光透过薄雾洒在稻穗上，泛着淡淡的青黄色。
    "再有个把月就能收了..."她轻声自语，指尖轻轻抚过稻穗，像是在抚摸一个初生的婴儿。
    "姐！姐！"鱼气喘吁吁地跑来，脸涨得通红，"不好了！张婆婆......"
    林满心头一紧："慢点，怎么了？"
    鱼咽了口唾沫：
    "张婆婆北边闹蝗灾了！已经过了青石镇，眼看就要到咱们这儿了！"
    林满手一抖，差点掐断一株稻穗。
    蝗灾！这两个字像一盆冰水浇在她头上。
    去年村里遭了蝗灾，颗粒无收，饿死了十几口人...
    "去把萧先生请来。"
    她强自镇定，"就我有急事相商。"
    鱼一瘸一拐地跑开了。
    林满蹲下身，仔细检查稻叶背面。
    果然，已经能看到零星几个蝗虫卵粘在叶片上。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到一盏茶工夫，萧云霆就匆匆赶来。
    他今天穿了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发髻有些松散，显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蝗灾？"他眉头紧锁，"消息可靠吗？"
    林满指向田里的虫卵：
    "已经开始产卵了。不出三日，幼虫就会孵化出来。"
    萧云霆蹲下身查看，脸色越来越凝重：
    "去年蝗灾，朝廷不是拨了治蝗专款吗？"
    "专款？"林满冷笑一声，
    "全进了县太爷和赵德财的腰包！他们只给每户发了一包石灰粉，撒在地里屁用没有！"
    萧云霆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你有什么打算？"
    林满咬了咬嘴唇："我有个法子，但需要本钱..."
    "来听听。"
    "鸭子。"林满眼睛亮了起来，
    "鸭子吃蝗虫，一只鸭子一天能吃上百只。我在...在书上看到过，用鸭子治蝗效果最好。"
    萧云霆若有所思："确实有理。但鸭子从何而来？"
    "镇上王屠户家养了上百只鸭子，专门卖给酒楼做烤鸭的。"
    林满搓着手指，"我想赊几十只来..."
    "赊？"萧云霆挑眉，"王屠户出了名的吝啬，怎会答应？"
    林满神秘一笑："我自有办法。"
    当天晌午，林满带着鱼去了镇上。
    王屠户的肉铺前，一排排宰杀好的鸭子挂在铁钩上，油光发亮。
    铺子后院传来嘎嘎的鸭叫声，此起彼伏。
    "王大叔！"林满脸堆笑地打招呼。
    王屠户正磨刀，抬头瞥了她一眼："买肉？"
    "想跟您商量个事儿。"林满凑近些，"听北边闹蝗灾了？"
    王屠户手一顿："关我屁事！"
    "是不关您的事。"林满压低声音，
    "可要是蝗虫把庄稼都吃光了，谁还有钱买您的烤鸭？"
    王屠户眯起眼睛："丫头片子，有话直！"
    林满挺直腰杆：
    "我想赊您五十只鸭苗，放在我田里吃蝗虫。
    等秋收后，按市价还您钱，外加一成利息。"
    "放屁！"王屠户把刀往案板上一剁，"鸭子给你了，你跑了咋办？"
    林满不慌不忙："您可以每天派人来查看，少一只赔两只。再..."
    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这可是奉了巡抚大人的命令。"
    "巡抚？"王屠户瞪大眼睛。
    林满朝身后使了个眼色。
    鱼立刻挺起胸脯："对！就是那个穿青布长衫的先生，他可厉害了，连赵老爷都怕他！"
    王屠户将信将疑，但想到最近关于"巡抚密使"的传言，又不敢一口回绝。
    他摸着下巴盘算半天，终于松口："成！但得有人作保！"
    "萧先生作保，行吗？"林满立刻接话。
    王屠户这才勉强点头，写了张字据让林满按手印。
    傍晚时分，五十只黄绒绒的鸭被赶进了林满的稻田。
    鸭子们欢快地扑腾着，很快就开始啄食叶片上的虫卵。
    "真能吃啊..."鱼蹲在田埂上，看得入神。
    林满摸摸弟弟的头：
    "从今天起，你的任务就是看好这些鸭子，别让它们跑丢了。"
    鱼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我一定看好！"
    消息很快传遍了村子。
    不少人跑来看热闹，对着鸭群指指点点。
    "这丫头疯了吧？把鸭子放田里，不把秧苗都踩坏了？"
    "听一只鸭子一天能吃上百只蝗虫呢！"
    "呸！去年县里发的药粉都没用，几只鸭子顶什么用？"
    林满充耳不闻，专心在田边搭了个简易鸭棚。
    正忙着，族长林有德带着几个族人气势汹汹地来了。
    "败家玩意儿！"林有德拐杖重重杵地，
    "好好的田放鸭子，你是嫌粮食太多了是不是？"
    林二叔在一旁帮腔：
    "就是！咱们老林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肖子孙！"
    林满直起腰，不卑不亢："族长爷爷，鸭子吃蝗虫，能保庄稼。"
    "放屁！"林有德气得胡子直抖，
    "鸭子把稻子都踩坏了，还吃什么蝗虫？赶紧把鸭子赶走！"
    林满站着不动：
    "这是我的田，我想怎么种就怎么种。"
    "反了你了！"林有德举起拐杖就要打，突然一个清朗的声音插了进来：
    "族长且慢。"
    萧云霆不知何时出现在田埂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
    "萧先生..."林有德勉强压下火气，"这是家事..."
    "非也。"萧云霆翻开册子，
    "《齐民要术》有载：'鸭食蝗，一日可尽百数，不伤禾稼'。此法古已有之，并非林姑娘独创。"
    林有德被噎住，老脸涨得通红：
    "书...书上的就准了？"
    "总比某些人拍脑袋想的准。"
    萧云霆微微一笑，"不如这样，若鸭子真毁了庄稼，萧某愿代林姑娘赔偿；若此法有效，还请族长向全村推广，如何？"
    这话得滴水不漏，林有德一时语塞，只得悻悻地带着族人走了。
    三天后，蝗虫幼虫果然大规模孵化。
    黑压压的虫群像一片移动的乌云，所过之处，绿叶瞬间变成光杆。
    村民们哭天喊地，有的跪在地里用手扑打，有的烧香拜佛，但都无济于事。
    只有林满的田里，五十只鸭子大显神威。
    它们排成扇形在田间穿梭，所到之处，蝗虫被一扫而空。
    鸭子们吃得肚子滚圆，还不忘把漏网之虫赶到同伴面前，配合得天衣无缝。
    邻近的村民看傻了眼，纷纷跑来取经。
    林满毫不藏私，把鸭治蝗的法子详细告诉大家。
    很快，村里能买到的鸭子都被抢购一空，连刚孵出的鸭崽都被高价买走。
    "满啊，多亏了你的法子..."张婆婆抹着眼泪，"我家的谷子保住了大半..."
    林满笑着摆手："是大家自己的功劳。"
    她正着，突然听见田边传来鱼的惊叫："姐！快来看！"
    林满赶紧跑过去，只见鱼站在井台边，指着井下一脸惊恐。
    原来鸭子们在井边刨食时，竟刨出了一把锈迹斑斑的断刀！
    "这..."林满蹲下身，心地拨开泥土。
    断刀只有半截，刀刃上还沾着黑褐色的污渍，看起来像是...血渍？
    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看向萧云霆。
    后者神色凝重，快步走过来挡在她和断刀之间。
    "别碰。"他低声道，"这东西不吉利。"
    林满会意，立刻招呼鱼："去拿个麻袋来。"
    趁着鱼跑开的工夫，萧云霆迅速检查了断刀，眉头越皱越紧。
    他低声对林满："这是官制腰刀，看锈蚀程度，埋了不到半年..."
    林满倒吸一口凉气。
    半年前...那不正是原主父亲意外身亡的时间吗？
    "我爹他..."她声音有些发抖，"真的是失足水？"
    萧云霆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膀："此事不宜声张。"
    鱼拿着麻袋回来了。萧云霆迅速将断刀包好，递给林满："收好，别让任何人知道。"
    林满点点头，把麻袋塞进怀里。
    她心跳如鼓，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这把断刀是谁的？为什么会埋在井边？
    夜幕降临，林满哄睡弟妹后，独自坐在油灯下研究那把断刀。
    刀身上的血渍已经发黑，但依然触目惊心。
    她轻轻抚过刀柄，突然发现上面刻着几个字——"赵记"。
    "赵..."她喃喃自语，"赵德财？"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林满警觉地抬头，只见一个黑影从院墙翻过，悄无声息地在院子里。
    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把断刀藏到身后，另一只手摸向了桌上的剪刀。
    黑影缓步走近，月光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是萧云霆。
    "吓死我了..."林满长舒一口气，"你怎么不走正门？"
    萧云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那把刀呢？"
    林满从身后拿出断刀："在这。我发现刀柄上刻着'赵记'两个字..."
    萧云霆接过刀仔细查看，脸色越来越难看："果然如此。"
    "到底怎么回事？"林满急道，"这刀和我爹的死有关吗？"
    萧云霆沉吟片刻，终于开口：
    "半年前，朝廷曾派钦差暗访赈灾粮贪墨案。那位钦差...突然失踪了。"
    林满瞪大眼睛："你是..."
    "这把刀是钦差的佩刀。"萧云霆声音低沉，"我怀疑，你爹可能看到了不该看的事..."
    林满浑身发冷。
    原主的记忆碎片突然浮现——
    父亲出事前那几天，总是心神不宁，半夜常被噩梦惊醒...
    "是赵德财？"她声音颤抖。
    萧云霆没有正面回答：
    "此事牵连甚广，你千万心。这把刀我先带走，免得给你招来祸事。"
    林满突然抓住他的袖子："等等！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月光下，萧云霆的侧脸线条分明，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一个...想查明真相的人。"
    林满还想追问，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两人对视一眼，萧云霆迅速将断刀藏入袖中，闪身躲到门后。
    院门被拍得震天响："林满！开门！"
    是赵德财的声音！
    林满定了定神，示意萧云霆藏好，这才去开门。
    赵德财带着几个家丁闯进来，满脸怒容。
    "贱人！我的鸭子呢？"
    林满一愣："什么鸭子？"
    "别装傻！"赵德财一把揪住她的衣领，
    "老子买了三十只鸭子治蝗，全不见了！肯定是你偷的！"
    林满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赵德财也学她买鸭子治蝗，现在鸭子丢了，却来诬陷她！
    "赵老爷明鉴，"她强压怒火，"民女的鸭子一只不少，都在田里呢。您要是不信，可以去数数。"
    赵德财冷笑："少废话！来人，给我搜！"
    家丁如狼似虎地冲进屋里，翻箱倒柜。
    睡梦中的鱼和苗被惊醒，吓得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赵老爷！"林满护在弟妹身前，"您这是做什么？"
    赵德财不理她，亲自在屋里搜查。
    突然，他停在灶台前，弯腰捡起一样东西——是一根鸭毛。
    "证据在此！"他狞笑着举起鸭毛，"还没偷？"
    林满气得浑身发抖："那是民女自己的鸭子掉的毛！"
    "放屁！"赵德财一挥手，"把这贱人带走！送去县衙大牢！"
    家丁上来就要抓人。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且慢。"
    萧云霆缓步走进来，手里捧着一本册子：
    "赵老爷，萧某可以作证，林姑娘的鸭子一只不少。"
    赵德财脸色一变："你...你怎么在这儿？"
    "萧某来给学生送书。"
    萧云霆面不改色，扬了扬手中的册子，"正巧看到赵老爷兴师动众，特来一看。"
    赵德财狐疑地打量着他，突然注意到萧云霆袖口露出的一截布条——正是包断刀的麻袋！
    林满心头一跳。
    赵德财显然也看到了，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你...你手里拿的什么？"
    萧云霆不动声色地将布条塞回袖中："没什么，学生的功课罢了。"
    赵德财脸色阴晴不定，突然一挥手："今天先饶了你！我们走！"
    完，竟带着家丁匆匆离去，活像见了鬼似的。
    林满长舒一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萧云霆扶住她，低声道："他认出那把刀了。"
    "那怎么办？"林满声音发抖，"他会不会..."
    "别怕。"萧云霆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越慌，越容易露出马脚。"
    夜风吹动油灯，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林满看着萧云霆坚毅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看似文弱的教书先生，身上藏着无数秘密...
    （第12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