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西部战场【四十】

    人在直面死亡时，会怀有怎样的情感呢？
    加尔巴克队长毫不犹豫地向格雷前辈下达了命令。
    ———死在这里吧。
    “遵命，队长阁下。”
    前辈以理所当然般的姿态，向加尔巴克队长如此回应道。
    我此生大概永远不会忘记那时格雷前辈的脸。
    ......他在哭泣。
    格雷前辈笔直地面向加巴克队长敬礼，含泪微笑着。
    “好，图里、罗德里，跟我来！”
    “哎？啊......！？”
    “敌军绝不会放过我们撤退的瞬间。尽量选在邻近据点交火时行动，听到我的号令就立刻突围！”
    加尔巴克队长向我们招手示意到战壕的后墙。
    我对被下令赴死的格雷前辈，连一瞥都不敢投去。
    “......喂，快走吧图里妹！”
    “前、辈......”
    ......我茫然地凝视着接到那道残酷命令的格雷前辈。
    他静静地盘腿坐在自己固定好的枪口前，握着手枪。
    不定那时候，我也已经泪流满面了。
    “......啊对了，队长。我行李里有封写到一半的家书。”
    “是吗。”
    “虽然很不好意思麻烦您......但能请您把它和我的阵亡通知书一起寄出去吗？”
    “知道了。”
    但格雷前辈虽然流着泪，却始终没有将这份脆弱表现在举止中。
    “还有就是......一直以来，多谢您的照顾了，队长。”
    “嗯。”
    他依然像往常那样从容自若。
    想必是为了不让我们这些新兵动摇，才刻意这么做的吧。
    “......喂，加尔巴克队长。”
    “怎么了，罗德里？！”
    “我体力还很充足呢！”
    在这样凝视格雷前辈许久之后——
    和我同期的罗德里突然轻声道。
    “让我当专属肉盾把格雷前辈背回去......不行吗？！”
    “不行！”
    “......为什么啊？！”
    “那样会提高你的死亡率！”
    罗德里的那番提议，实在令我倍感意外。
    他的提案，明显是出于想要帮助格雷前辈的意图。
    明明自己体力不支，却还要逞强要背着格雷前辈......
    .......虽然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啦。
    “驳回。”
    “.......”
    被干脆利地否决提议后，罗德里不满地瞪着队长。
    那张脸上甚至能看出不甘心的神色。
    “救了格雷又能怎样，失去双腿的这家伙已经没法再战斗了！”
    “.......”
    .......因为我很少参与挖掘战壕的工作，所以并不清楚。
    莫非罗德里和格雷前辈关系很好吗？
    好到即使勉强自己，也想伸出援手的程度。
    “我的事就别管了，罗德里。适可而止吧，不然回去可是要挨揍的！”
    “......哼！”
    最后连格雷前辈本人都出言相劝，罗德里索性扭过头去。
    不定，他当时也在默默流泪呢。
    “啊对了，罗德里。最后给你一个忠告吧。”
    “......什么？”
    “你那种对对着所有人到处开炮，放狠话的臭嘴，还是改掉比较好。那玩意儿可没啥好处！”
    在队长静静等待撤退时机时，格雷前辈对罗德里道。
    那依旧是一张带着温柔暖意的前辈面孔。
    “你和我真的很像啊，罗德里。大概连想的事情都一模一样吧。”
    “.......”
    “你啊。之前所属部队的那些同伴们，其实关系相当不错吧？我听幸存者了。”
    听到格雷前辈这番话，罗德里顿时变了脸色。
    原来罗德里也有能相处融洽的部队啊。
    不定在原先的部队里，他并没有对别人恶语相向的习惯呢？
    “很难受吧，眼睁睁看着要好的同伴被杀。”
    “......这不是废话吗！？”
    “恨不得把敌人千刀万剐吧？！”
    “那还用！！”
    ......被歼灭部队的幸存者，幸存下来的士兵，将会被调往各队填补空缺人员，补充兵力进行调遣。
    既然罗德里被调到了加尔巴克队，恐怕他原先所属的部队已经......
    所以才会这样吧？
    到处恶言相向，跟所有人挑衅打架。
    “那是——”
    格雷前辈到一半，
    “是想着反正都要死，不和任何人搞好关系反而更轻松吧？”
    格雷前辈着，开始抚摸仍在流泪的罗德里的脑袋。
    “但这种生存方式不适合你。你太过温柔了。”
    “.......”
    “自从调过来之后，你一直都在留意同伴们的动向吧？是害怕再次失去同伴，怕得不得了吧？！”
    “已经够了，这不是你该承担的责任。”
    罗德里紧咬着嘴唇听着前辈这番话。
    “......难道，罗德里他———”
    “就是这么回事，图里妹妹你该感谢他。这家伙虽然满嘴脏话，可一直都在保护实力不如他的你，图里。用这种方式活下来的人，什么要独自战斗根本就是自相矛盾嘛。”
    听到这里，许多事情都恍然大悟。
    虽然罗德里总是巧合，但他已经两次将我从险境中解救出来。
    这也是在绝妙到不能再绝妙的时机。
    “不对.......”
    “那你为什么要背着我逃跑？”
    他——罗德里，和我是一样的。
    为了不过度代入同伴的感情而表现得冷漠，却又无法彻底舍弃温柔。
    就像我下意识地背起了格雷前辈一样，他肯定也是下意识地想来救我。
    明明其实想被所有人讨厌，想独自一人待着。
    “不对.......我......”
    “坦率点，别缩在壳里。要有为同伴之死哀悼、并继续前进的坚强。再这样精神受创的话，可是会直接送命的啊！”
    .......就在格雷前辈话音刚之际。
    “就是现在，冲出去！全力奔跑———啊啊啊！！”
    加尔巴克队长的号令如雷贯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