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滑铲

    罗杰顺着塞拉河的河岸，向西走了一段路。
    地底疣猪的数量不减反增。
    部分流域的河水都漫了上来，形成全新的支流或池塘。
    那场面实在震撼人心。
    罗杰眺望着塞拉河的上游，无法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塞拉河边很安静，颇有一种方圆数里之内无活物的感觉。
    望气术获取不到信息，罗杰也不敢擅自占卜。
    略作逗留之后，也只能往回走去。
    他在回去的路上，在岸边看到了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
    那人同他一样，正认真地观察着河面上的死猪。
    罗杰走了过去，主动打招呼道：
    “早上好。”
    “上午好。”那人的口音有点刻板，腔调也特别正式，似乎不是庄园本地人。
    他的服饰穿着不似寻常冒险者，但和商人、农民又迥然不同。
    更像是曙光镇上的事务官。
    “很震撼吧？”
    男子转过脸来笑了笑。
    他有着雕塑般线条分明的面孔，鼻子挺拔，额骨饱满，深陷的眼窝下藏着一双好看的墨绿色的眸子。
    他的嘴唇总是紧紧抿着，透着一股坚定的意味。
    就连有着岌岌可危发际线的稀疏头发，也被梳理的秩序盎然，透露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倔强。
    只这一眼。
    罗杰便隐约猜到了这名男子的身份。
    “确实。”罗杰望着河面上的死猪，轻轻地摇着头：
    “这种事情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
    “合情合理。”男子平静地注视着罗杰，说话时仿佛在背舞台剧台词，一板一眼：
    “我曾听过一个故事。”
    “在埋骨之地的地底下，有一片开阔的黑暗世界；黑暗世界的西南角，有一座苔藓平原，平原上到处都是这种地底疣猪。”
    “每年冬天，会有大量的地底疣猪汇聚成群，他们一路奔跑，面向南方。”
    “疣猪群来势汹汹，势不可挡，就连黑暗世界的主宰：那头狡猾而强大的双头黑龙也不敢直面数十万只疣猪的猛烈冲击。”
    “在那段时间，所有的猎食者都会避开疣猪群的行进路线。他们在一望无际的地下平原上横扫一切，一直到黑暗世界的最南方。”
    “黑暗世界的最南方是一条地下河，名叫邦德瑞，暗河上时常有白雾升起，诡异莫测。疣猪群会前赴后继地冲向邦德瑞河——但阁下可知，地底疣猪并不会游泳，所以最先冲下去的疣猪只会溺死。”
    “鉴于疣猪们的生理构造，溺死后他们会迅速地浮上来，成为河面上可以落脚的一小块浮萍；于是后来者可以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直到自己也成为浮萍的一部分。”
    “如是往复，终有一日，在一段平缓的河面上，疣猪们会用自己的尸骨搭城一座浮桥。他们的同伴将有机会抵达河岸的南方。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邦德瑞河上，还有诡异的白雾。白雾会将一切闯入者杀死，无有例外。”
    “我们至今不知道，每年一次的疣猪大迁徙中，有多少幸运儿成功地踩着同伴的尸骨来到了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也要抵达的彼岸。”
    “我们只知道，没成功的疣猪，就都在这里了。”
    说到这里。
    男子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似乎是在思索，有好像是在追忆。
    罗杰被这个离奇又有点小震撼的故事吸引住了。
    两人僵硬地站在那里。
    好像两个中了人类定身术的可怜虫。
    过了一会儿。
    不远处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阿兰.多米尼克。”
    “阁下想必就是罗杰大师了。”
    那人回过神来，大方地向罗杰伸出了手。
    对于罗杰来说，这个礼节实在是太久违了。
    他下意识地抓住阿兰的手——那是一双很厚实的双手，而且十分温暖，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
    “叫我罗杰就可以了。”
    他说。
    阿兰正色道：“对于一位将庄园从龟患中拯救出来的武术家来说，「大师」是非常得体的称呼。”
    “而且我在赶回庄园的路上，也曾听过「白羽飞侠」的传奇。”
    面对阿兰的夸奖，罗杰突然有了种脸红的感觉。
    大概是他实在太一本正经了吧。
    罗杰这样告诉自己。
    “叫我罗杰就可以了。”
    他选择了当一回复读机。
    阿兰眉头紧皱，许久才舒展开：
    “好吧罗杰。我愿意为你破例一次。”
    罗杰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庄园里其他人用那种乡土口音喊他罗杰大师，他倒觉得有种淳朴的亲切感；但在阿兰老哥一本正经的腔调里，他总有一种传销大师被人挂出来反复嘲讽鞭尸的错觉。
    “阿兰大人，疣猪们为什么要向南方迁徙？”
    罗杰将话题引回了正题：
    “而且如果邦德瑞河是塞拉河的上游，那么所谓的「魔物说」就不攻自破了吧？”
    阿兰挺了挺腰板，语气稍稍柔软了些：
    “至少在我看来，河底有魔物的说法更接近于无稽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