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4 章 温柔的人

    284
    那点细微的声响并没有引起两位老人的注意。
    立在一旁的女仆也只是往门口扫了眼,很快低下头，又为帕丽莎女士满上茶杯。
    “一个名字而已，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帕丽莎重新端起茶杯,“能继承曾祖父的名字,他该感到荣幸。”
    玛奈勒摇摇头：“我只怕那不是他想要的……那孩子越长越木讷，我现在也看不懂他想要什么了。”
    “他能有什么不满？”帕丽莎有些不满地蹙起眉,“这可是别人想要都得不到的东西。”
    玛奈勒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强势的堂姐,只轻轻叹口气。
    手指蜷缩一下，这才想起自己还拉着客人的手。
    “看看我这记性，耽误你不少时间了吧？”她松开坎蒂丝的手,笑呵呵道,“都忘记问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坎蒂丝简单说明了之后的行程,又引得两位老人连连感慨。
    “这么快就要走了？”玛奈勒女士看看爬在她头顶的团子，有些不放心，“遇到麻烦一定要说啊,还都是孩子呢……”
    与帕丽莎女士不同,她说话的语速很慢，还经常把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
    一不小心就又拉着坎蒂丝说了好久,直到她自己感觉累了才停下。
    坎蒂丝也看出她的疲态,顺势起身告辞。
    她绕过客厅与大门的分隔墙,发现赛门葛路什还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坎蒂丝路过都没察觉到。
    少女在他身侧停下,想到这人似乎胆子有点小,便没有直接触碰,只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先生？”
    “啊！”年轻矮人果然被吓了一跳,见到是她又不太好意思的小声打招呼,“晚、晚上好，奈默小姐……”
    “葛路什？你总算回来了？”
    他的惊呼引起玛奈勒女士的注意。
    她绕过墙，没注意到尴尬的两人，反而有些在意已经完全变黑的天色，急忙催促坎蒂丝：“都这么晚了啊……真是抱歉，一说话就忘了时间，你赶紧回去罢。”
    坎蒂丝分别与两人点头示意后，按住扶手打开门。
    淅沥沥————
    外面居然开始下起了小雨，只是天色太暗大家都没注意到。
    旅馆离这里也不远，顺着房檐跑，几分钟就到了。
    因此坎蒂丝也只是在一开始愣了愣，没多停留就打算往外冲。
    “等、等一下！”
    出乎意料的，木讷的年轻矮人先一步叫住她。
    赛门葛路什将怀里的纸袋放到柜子上，又快速从门边抽出一把伞，并主动为她打开门。
    虽然还低着头也没说话，但已经表明了他想要送人回去的意思。
    他的举动也让玛奈勒女士很意外，但她很快又笑起来。
    “葛路什做得对，怎么能让客人淋雨回去？”将挂在门口的小提灯递给年轻矮人，还忍不住叮嘱，“路上小心，早点回来啊。”
    赛门葛路什讷讷应了声，撑开伞，先一步踏到门外。
    人家都这么主动了，坎蒂丝也不好再提拒绝的话，跟着一起踏进伞内。
    大概是因为下起小雨，街道上几乎没有人了。
    除了“哒哒”的雨点拍击声，只有两人发出的脚步声。
    对方不说话，坎蒂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这样安静地走了一段，她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对。
    侧头看了眼，差点笑出声。
    “鲁比尼先生……可以把伞给我吗？”她斟酌了一番用词，尽量委婉道，“这样我们都方便些。”
    平心而论，赛门葛路什在矮人中算是比较高壮的了，但他还是比坎蒂丝矮两个头。
    此时他右手拎着提灯，左手抓着伞柄的底端，努力向上伸着胳膊。
    “没、没关系，我可以。您不要客气……”他不知是尴尬还是憋着口气，圆圆的脸变得通红，“而、而且，我现在还没有被赋予姓氏，您叫我的名字就好。”
    坎蒂丝有些无奈：“好吧，葛路什先生。但我不得不提醒您，那盏提灯再晃下去可能会出故障……”
    年轻矮人闻言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坎蒂丝趁机接过伞柄。
    “您负责照明，我来打伞，这样很公平。”她朝矮人点点头，“您不用这么紧张，明天还要麻烦您给我们带路。”
    赛门葛路什连忙摆手：“没、没事。这都是我该做的……”
    他又沉默了一阵，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到少女头顶的那一摊团子上。
    矮人在心里做足准备，又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第一次主动开口询问：“你们……贤者大人有没有跟你们提过赛门·鲁比尼先生的事？”
    坎蒂丝早就注意到他那不断试探过来的目光，却没料到他的问题会是这个。
    “跟我说过一点，但也只有一点点。”她用左手扶住往下滑的团子，“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矮人的脸更红了。手指不知所措地拽了拽衣摆，才开口问道：“我、我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着实有点把坎蒂丝难倒了。
    三座英雄之墓里，赛门出现的时间都不少，但他存在感太低，基本不是在做饭就是在拉架。
    仔细回想，也只能想起那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坎蒂丝只能套用路西恩对他的评价，回忆道：“他很喜欢孩子，也很重视家人……他是为了找到克制魔物扩张的方法才离开家园的。”
    黑暗中，她没有看到矮人握着提灯的手越收越紧。
    眼看着就要到旅馆门口，坎蒂丝突然发现身边的人没有跟上来。
    回头一看，赛门葛路什正站在几步外，举着灯发怔。
    她赶紧倒回去，把伞放到他的头顶：“葛路什先生？你还好吗？”
    雨并不是很大，赛门葛路什也只是稍微被淋了点。
    “可温柔什么都做不到……最后他也没能护住自己的家人，不是吗？”
    坎蒂丝举伞的手顿住，有些惊讶地看向神色恍惚的矮人。
    “不、不，没什么……请您好好休息！”
    赛门葛路什回过神，反而是被自己说出地话吓到般后退一步。
    他连伞都忘了拿，转身就跑。只留坎蒂丝一个人站在旅店门口。
    “嘿！我刚刚还说外面开始下雨要不要去接来着，没想到你自己先回来了。”艾伯从旅店二楼窗口探出个头，朝她招招手，“还站在那里做什么？我们都开饭了！”
    坎蒂丝看了看那道越来越小的背影，摇摇头，收伞回到旅馆内。
    反正明天还会见面，早点过去还伞就好。
    今天的旅馆大厅比往日热闹很多。
    旅馆老板不知从哪儿搬出一架陈旧的手风琴，边拉边唱，引得周围一群酒鬼连连喝彩。
    看起来，地下城对阿卡瓦港的影响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大。
    “听说旅店老板的儿子之前就是因为欠了赌债，被地下城的人砍去了一只手，每年还要拿走这家旅馆一半的利润……城中好些商铺都这样。知道阿古斯勒死了，他们都高兴坏了。”艾伯拿起一块卷饼放进嘴里，不是很理解地耸耸肩，“你说他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死了也带不走……”
    听着他口齿不清地说着今天在街上的见闻，坎蒂丝也感到有些饿了。
    矮人确实是个擅长烹饪的种族，起码娜娜一扫前几天的萎靡，在桌前吃得很欢。
    露比比他们矜持很多，一部分原因是之前已经在街上买了不少小吃，现在已经吃撑了。
    她用餐巾点点唇角，看向坎蒂丝：“怎么样，明天可以出发吗？”
    坎蒂丝微微颔首：“玛奈勒女士恢复的很好，如果明天放晴我们就能出发了。”
    娜娜开心地晃着腿，捧着脸期待道：“这次能看到什么呢？”
    艾伯咬了口饼：“我只希望别在遇到黑星的人……”
    “不，遇到才好呢。”露比用手背支起下巴，扯出一个危险的笑，“让我看看阿布西丹那家伙这些年都养了些什么品种的垃圾……”
    桌边的人聊得热火朝天，坎蒂丝时不时也跟着点点头。
    某个刹那，余光扫到窗外的雨幕。
    室内有魔法灯照明，黑色的玻璃里映出一张略显疑惑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今天的玛奈勒女士是故意想让她听到那些话，这才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
    但她们的谈话里又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如果真是刻意的，坎蒂丝想不通对方的用意。
    她晃晃脑袋，暂时将小小的疑惑抛到脑后，专心享用眼前的美食。
    ***
    踏、踏、踏……啪——！
    赛门葛路什顶着一头雨水冲进门，把女仆吓了一跳。
    见他只拎着灯并没有带回伞，女仆虽然惊讶，但还是压低声音道，“你小点声，帕丽莎女士她们都回屋休息了。”
    年轻矮人呆呆点头，接过对方递来地毛巾简单擦擦头发，便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
    莫丹女仆看不懂这位即将上任的准少爷，只轻手轻脚地将鞋子摆好，正打算把提灯也放回原处时，感觉握着的提灯把手手感有些不对。
    仔细看清后，不自觉地小声“啊”了一声。
    原本平滑干净的金属把手变得扭曲，可怜巴巴的样子像是被捏扁的面团，细的地方差点就断了……
    这是怎么才能搞成这样？
    女仆没有多想，但这盏灯显然不能挂在墙上了，明天要找个新的把手换上。
    “啪”！
    随着她扳动上面的金属按钮，魔法灯的光芒在室内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