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神明

    女孩惨烈的哭嚎，彻底划破长夜森林的寂静。
    但她并没有持续的哭嚎下去，只在几声惨叫后，便像是失去了灵魂一样，静默地流泪。
    她的哭嚎的确很凄惨，撕心裂肺，如同声声诘问叩打在周围众人的心头，虽然没有人说话，但是大家都对她深感同情。
    都不忍听到她的哭嚎，然而当女孩的哭嚎声停下来时，众人心中却又升起了卑鄙的想法，他们宁愿此时的女孩是长哭不止的，而不是静默无言。
    因为女孩的沉默，他们清楚地听到不远处，“鬼仙”那里正发出炒豆般的声音。
    所有人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是骨骼和肌肉被碾碎的声音。
    没有人敢出声，没有人敢于打破这诡异的平静。
    所有人都默默忍受着不远处的那声音钻入耳中，忍受这全身发抖鸡皮疙瘩直冒的感觉。
    女孩的双眼无神，眼泪无声的流淌，如同一个坏掉的人偶一般。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整个森林异常安静，除了那所有人都清楚的声音外。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恐怖的声音终于停歇。
    “呃……”
    不远处的大树旁，那个“女人”竟然打了一个饱嗝，不由让众人皆是一颤。
    “鬼仙大人，我等粗陋之人，可否能离开？”
    太婆，望向不远处的那个身影，语气恭敬。
    “嗯，这次的味道还不错，就是肉质稍微老了一点，这样吧，再将这个女人的女儿送过来我就让你们离开。”
    “鬼仙”却还不满足再次提出要求。
    “鬼仙”的话一出口，太婆身边的男孩脸色骤然变化，而当事人女孩，却完全无动于衷，好似说的不是她一般。
    太婆看向女孩，眼睛里闪过不忍，但是他还是朝旁边的举着火把的男人挥了挥手。
    “太婆，不要啊！”
    见太婆的反应，男孩彻底慌了，直接脱口而出。
    太婆却只是皱了皱眉，挥手示意男人们继续。
    “太婆不要啊，太婆！”
    男孩，有些失去理智地冲向女孩，拦在了他面前，然而女孩却仍旧无动于衷，两只大眼睛毫无神采。
    “符生！”
    太婆低声怒喝，虽然已经垂垂老矣，满脸都是折皱，但是她仍颇具威严。
    “符生，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是在这世道活着，就不能贪心。”
    老人语气忽然放缓，但是很快又再次转为严厉。
    “青山寨逃出来的人只剩下这最后几十号人了，我们得对他们负责！”
    “太婆，太婆，不要是妮子啊，是我都行啊！”
    符生却不为太婆的话所动，反而只是惊慌失措地护在小女孩面前，眼泪哗哗地往外流。
    忽然符生感到肩头一沉转头看去，竟是女孩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女孩面无表情地将他推往一旁。
    周围的男人也顺势，控制住了符生。
    符生从来没有在张妮的脸看到过这样绝望的神情，两只眼睛空洞得像是无尽的深渊。
    以前张妮总爱笑，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两个小酒窝，格外地灿烂。
    符生总觉得这笑起来的张妮比五月的杜鹃还好看，他最喜欢她的笑容了。
    符生是个孤儿，在被太婆收做徒弟前，他总是被人欺负，而唯有张妮对他发出了善意。
    “妮子，妮子，不要，不要啊！”
    符生呼唤着张妮，然而对方去无动于衷，只兀自地朝着一旁的“鬼仙”走去。
    面对场中的闹剧，“鬼仙”并没有出手，反而兴奋地“咯吱咯吱”的笑了起来。
    “妮子，别去，别去……太婆，太婆……”
    符生痛苦地哀嚎着，整个人像是陷入了逻辑故障。
    太婆看着自己的徒弟，再望向小姑娘，浑浊的眼睛里也闪过亮光。
    她实际上也颇为不忍，但他没有办法。
    太婆收符生做徒弟，一方面是他身具灵根，另一方面他太像自己多年前死掉的孙子了。
    她当然清楚自己这个徒弟对张家那个小妮子的感情。
    如果青山寨没有发生变故的话她不介意为自己的徒弟提亲、证婚，但青山寨破了。
    她带着残余的不足百人，向着最近的人族城镇逃往。
    她老了，太老了。
    这一路他们遭遇邪祟，她只能采取任由对方吃饱，而换取大部分人的逃亡。
    如今他们终于接近了人族城镇，却遇到了这恐怖的能口吐人言的邪祟。
    但事到如今，她又能如何？
    她只能采取之前的策略，即便那是她最疼爱的徒弟的心上人。
    这黑暗的世界，心上人就是个奢侈品。
    这个道理她很早很早就懂得了。
    她懂得，符生也得懂得。
    这就是世道，这就是这个吃人的世道。
    符生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姑娘一步一步朝那恐怖的邪祟走去，周围的人有些都已经不忍转开了头，有母亲蒙住了孩子的眼睛。
    符生没有挪开眼睛，他全身冰凉，身体陷入了麻木之中。
    他仅仅只是个刚刚入门的灵徒，他根本没有力量去对抗那恐怖的鬼怪。
    他期待着，期待着神明。
    就像当初他在青山寨被人欺负时，突然窜出来的张妮。
    那时的张妮就是他的神明。
    只是现在张妮本身就面临着灾难，哪里还有神明？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个梦想的女孩。
    只是女孩面前那个恐怖的鬼怪，整个头部忽然裂开，张开成了一个极大的丑陋花蕾。
    符生最后还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那样恐怖的一幕。
    良久。
    刚刚听过的骨骼肌肉被碾碎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反倒是听到了周围村民的一阵惊呼。
    他忙睁开眼，就见张妮身旁站着一个人。
    手握长剑，衣诀翩翩，仍然保持着出剑的姿势。
    而那个令他恐惧，无法反抗的恐怖鬼怪，直接被他一剑削飞了那颗丑陋的头颅，轰然倒地。
    “这就是神明吗？”
    符生望着那人的身影，暗暗呢喃。
    徐楚河三人在从希尧城出来后不久，就听到了森林里的惨叫，三人也没有思考太多便朝着声音的来源处疾驰而来，并在最后一刻前救下了小女孩。
    小女孩身子一软倒了下去，徐楚河则顺势将她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