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点茶

    茶馆，在早些年间，多是为皇亲贵胄、官僚贵族们出入的场所，那些权贵的八旗子弟成天都泡在里面，再之后，更是政客官僚的重要议事场地。
    时至今日，茶馆便没落了，只作为了一个娱乐休闲的地方，供人消遣时间，可也有例外。
    古色古香的茶室里，二人对坐，女孩儿的头发往后束住一半，懒懒卷起垂在脑后，露出巴掌大的脸，轮廓柔和，线条干净。
    十指纤长的一双手，指甲尖尖的，只在那顶端晕染上一点红，从上往下的渐渐淡了下来，留在根部的只剩下浅浅的珠白，骨节纤细，柔得像水一般。
    手腕上一串暗红的宝石珠链，颗颗晶莹剔透，箍不住那腕子，松松的都快坠到了臂中，留下一点淡红的影。
    就是这样一双手，正执一只竹制的茶筅，轻轻在琥珀般光泽的深褐色小盏中击拂，盏中浅绿的茶液渐渐浮起雪一般的白沫。
    再一次注水，重复之前的动作，七次往复，一直到建盏中茶汤面上厚厚堆起一层积雪，白浪涌动。
    水面平静下来，留下表面如牛乳一般茶液，季萦将小盏推出，呈与对方的面前，宋代点茶，古老的技艺。
    林裕笙轻品一口，茶叶自带的清香，轻柔的口感，苦涩味更浓，伴着微不足道的奶香，非当代冲泡式的茶可以比拟。
    他将杯盏放下：
    “没想到你还会这个。”
    季萦一放下建盏，便没了个正形，倦懒的倚靠上扶手：
    “闲的时候学过。”
    林裕笙看她是什么时候都闲的，也从来没忙过，这样说起来，她闲暇时候学过的东西了就不止这点茶一样了。
    他轻轻笑起来：
    “怎么？最近心情不错？”
    显而易见的，季萦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愉悦，连笑容都比往常更加真实些。
    她手指沿自己面前的建盏边缘划过一圈，像回忆起了什么似的：
    “爱情总能让人开心起来的。”
    林裕笙的表情在脸上停顿了一刹那，复又重新笑起来：
    “你不是一直都在恋爱吗？”
    他可是知道的，这小姑娘不安分，跟裴家那个不知道怎么又搅和到了一起，那个浪荡子，倒是值不起她这般欢乐的作态。
    “哎呀，不是他啦～”季萦倒是明白他指得是谁，软软的撒了个娇，舔干净指尖沾到的一点白沫，不快不慢的道来，“阿翔跟我恋爱了。”
    “我记得……”林裕笙的笑容落了下去，眼神有些微微严肃起来，“他结婚了。”
    别看他这人总是文质彬彬的模样，可能站到那个层面的人有几个好相与的，无非就是只笑面虎，那笑一收起来，便只剩下危险的捕食者了。
    季萦捂住心口，像是被他吓到了一般，口里却是甜蜜的嗔怪：
    “叔叔你调查我啊？”
    她皱了下鼻子，将之前为了方便点茶时束起的头发解开，那勾着圈儿的卷发坠到她的颊边，又变成了狐媚作态。
    指绕发尾，眉梢轻挑：
    “结了婚又怎么了？”
    “你这不是胡闹吗？”林裕笙有些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以为她懂事了些，结果还是一如既往，半点儿都没有变过。
    季萦撑起身子，凑近了过去，唇瓣险些擦过他的脸颊，从口中呵出一口热气到他的耳边：
    “呼～叔叔，曾经也是订了婚过后才喜欢上我的啊。”
    林裕笙打了个冷颤，汗毛竖立起来，明白自己还是没能对她生出丝毫抵抗力。
    他咽下口水，再开口语气已经弱了下去：
    “那能一样吗？我至少没有结婚。”
    “是吗？”季萦眸子望向他眼睛里，染上一点深情，手覆到他的鬓边，引诱似的问，“不一样吗？”
    林裕笙颓然，他知道的，结果都一样，即便自己当初已经按部就班的结了婚，最后也会落入她的陷阱里，没有丝毫改变。
    她能让自己毅然决然退掉婚约孤身一人到今日，此生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片刻后，他艰难的开了口：
    “然后呢，你要做什么？让他离婚？”
    “我可没那么想。”季萦的笑收了起来，坐了回去，浑然不在意的开口，“正大光明的谈恋爱哪有偷情有意思？他瞒着老婆，我背着裴珏，岂不是两全其美？”
    那副游戏人生的态度，真是招人恨到了极点，这话放到哪儿去说都能拉个十成十的仇恨值。
    可林裕笙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牵上了她的手：
    “萦萦，你会受伤的。”
    季萦眼皮一抬，稍微用了点力挣开，娇恼抱怨一句：
    “才不会呢。”
    “记得我说过的吗？你对那个人动了真心了。”林裕笙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满脸的认真，“再这样下去，你会受伤的。”
    他要将这话刻进她的心里，让她牢牢记住。
    可季萦却只是皱了下眉头，起身拂了下裙摆，提上包：
    “我要走了。”
    “去哪儿？”林裕笙下意识问了一句。
    她回过头，笑得十足的明媚：
    “别人的老公要来接我了。”
    “等一下。”林裕笙目光里浮出些苍凉，第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当初你为什么要找到我，是喜欢过我吗？”
    季萦有些困惑的轻轻偏了下头，好半天才终于回忆起来，笑容绽开：
    “想起来了，那时候啊，我想着在别人的地界得有个保护伞容许我为非作歹啊。”
    她走到门边停住：
    “没想到啊，你还挺合我口味的，那一周时间都花你身上了。”
    说完，踩着高跟鞋轻快得像一只翩然的蝴蝶一般走了出去，那鞋跟，细得仿佛轻轻一掰就能折断，在她脚下踏出清脆的声响。
    那般没心没肺，林裕笙苦笑着轻轻摇头，不知是该难过还是庆幸自己对了她的胃口。
    茶馆外，季萦的笑容收回，拿出手机拨打电话：
    “喂，阿翔，过来接我吧。”
    祁朗看了眼挂钟，离说定的时间还差得很久，他有短暂的疑虑，却没有多问，一口答应下来：
    “好，你等我一下，很快。”
    电话挂断，季萦微微有些想要叹气的冲动，却只是在调整之后将笑容重新挂回了嘴角，站在路边等待着那辆宝马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