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赵无眠

    下课铃响起，但班里的学生仍旧纹丝不动，一副刻苦学习的模样。
    刘丽满意的点了点头，端起茶杯，踩着高跟鞋慢慢走出教室。
    一瞬间，班里炸成了一锅粥，一窝蜂的往外冲去。
    走读制的学校，基本没人会在学校久待，仅剩几对小情侣还在卿卿我我。
    几分钟后，三人走到教学楼侧面的树荫下歇脚，直到看见刘媛媛的身影消失在校门口，便开始调转方向，前往厚德楼。
    厚德楼的方向在阴面，虽说天上顶着太阳，但仍旧能感觉到丝丝凉意。
    教师已经走光的楼栋里，视线一片灰暗。
    靠着顾恺的感知能力，三人顺利避开清洁工，摸到了四楼的数学组教研室。
    门是锁着的，但窗户还是敞开了几扇，应该是留作通风换气。
    顾恺轻松翻了进去，谢图南紧随其后，就是胖子折腾半天，死活爬不上窗台，两人无奈，一人拽着一只胳膊，拖了进去。
    几人走到刘丽的办公桌前，刚要打开手机照明，顾恺忽然听到走廊里似乎有人走动的声音。
    跟胖子和谢图南对视一眼，示意二人先藏起来，顾恺蹑手蹑脚的蹲到窗台下面，透过窗户玻璃的反射，观察外面的动静。
    不知是角度的问题还是其他原因，明明能听见脚步声，却看不到玻璃上出现任何影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顾恺的心跳也跟着加速。
    脚步声很轻，如果不是顾恺的感知过人，根本无法察觉。
    不是高跟鞋，可以确定来人不是刘丽。
    顾恺眯着眼睛，愈发仔细的盯着窗户，却依旧没有察觉到任何端倪。
    咚咚！
    窗户在头顶被轻轻敲响，顾恺顿时汗毛炸起。
    敲窗户的声音近在咫尺，可他却没有看到一个人的影子。
    下一刻一阵风掠过脖颈，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头顶窜过，可顾恺回过头，却只能看到谢图南和胖子诧异的看着自己。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顾恺拿出手机，轻轻敲下一句话。
    “没有啊，从头开始就没听到声音。”胖子回复。
    “我也没听到。”谢图南的消息也出现在群里。
    “但是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背后盯着我。”顾恺屏住呼吸，总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卧槽！恺哥，你别吓唬我，我胆小...”胖子脸色发白。
    “怪物都出现了，有鬼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谢图南加了把火，直接给胖子吓到浑身发抖。
    老实说，顾恺也觉得有点瘆人，想到刘媛媛的残暴模样，再联系到些谢图南说的话，加上自己的超强目力，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忽然，一股冰凉刺骨的寒意拂过他的咽喉，顾恺战战兢兢的转过头，一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顾恺试探着开口。
    “看来你们不是怪物，来这里做什么？”黑色身影撩起刘海，一道凌厉的目光撞上了顾恺的眼睛。
    黑衣身影的轮廓彻底清晰，身高约莫一米六七，穿着一身蓝白的校服，干练的短发，眼神清澈却有锋芒。
    而她的手中，一柄菜刀闪着寒芒，抵在了顾恺的脖子上。
    “把刀...先放下，自己人。”顾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着短发少女。
    “自己人别动手，帅哥！”胖子小声的呼喊着。
    下一刻他就感觉到了一阵冰冷的寒意，红衣少女眼神不善的盯着他，手上的菜刀更加用力了几分。
    趁着少女转头的一瞬间，顾恺身子迅速向后靠，伸手便准备夺过少女手上的菜刀。
    可刚伸出手，少女手中的刀便灵活的交换了位置，左手手腕倏地向下，再次钳制住了顾恺，力道之大，即便是体质过人的顾恺，都无法挣脱。
    ”高三八班，谢图南，你是什么人？”谢图南看向少女。
    ”高二十九班，赵无眠。”似乎确认完了三人身份，少女眼中的敌意消失，手中的菜刀也垂了下去。
    ”十九班，是高二那个混子班？”胖子惊讶的问道。
    ”注意你的言辞，十九班是特长班。”赵无眠冷冷开口。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顾恺呢喃着。
    ”还是有点文化。”赵无眠的眼神稍稍温和了些。”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找些东西，班里出了点事情。”
    ”说了跟没说一样。”赵无眠翻了个白眼。
    ”八班的班主任出了些问题，我们在寻求解决的办法。”谢图南似乎对少女挺感兴趣，罕见主动接话，告知了缘由。
    同为人类，自然没那么多防备心。
    ”你们班主任也会随机杀人么？”赵无眠脸色平静，似乎并没有感到惊讶。
    ”你们班也是如此？”顾恺眼中露出一抹惊骇，学校里的这种事件居然不是偶然。
    ”是的，被我杀了。”
    ”卧槽，五百九十一，怎么搞的？”胖子发动起感知，看到了女孩的头顶的数值，瞬间吓了一跳。
    听到这个数字，顾恺和谢图南同样无比吃惊。
    ”什么五百九十一？”赵无眠挑了挑眉。
    ”就是你的战斗力。”谢图南解答道。
    ”龙珠那样的？”
    “对。”谢图南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你不知道的话，是怎么杀的怪物？”
    如果赵无眠是被组织遗漏的觉醒者，除非在有感知或者佩戴特制眼睛的情况下，不然不可能看到怪物的存在。
    但如果少女拥有感知能力，就没有必要确认他们的身份。
    这一点，他没想通。
    赵无眠似乎被提起了伤心事，神色有些失落，”我的闺蜜在路上说有怪物跟着她，给我打电话，我以为她出现了幻觉，没有在意，去的磨蹭了一些。”
    ”等我顺着微信共享位置找到她的时候，发现她已经被怪物吃的只剩下了脑袋。”
    ”然后你就把怪物杀死了，用这把菜刀？”
    赵无眠摇了摇头，”谁没事出门带把菜刀，旁边正好有个铁质垃圾桶。”
    ”所以你是杀了多少怪物才到五百一十九的战斗力数值的？”
    谢图南再次发问，算上丽雅，他总共击杀过两只怪物才达到了现在三百出头。
    三百以上，击杀一些低级的怪物对于战斗力的增长就会大幅度的衰减。
    眼前的少女要么是杀的怪物到了一个可怕的数目，要不然就是杀过极其厉害的怪物。
    无论是哪一种，赵无眠的实力都相当强悍。
    ”班主任突然杀人，为了救那个同学，我杀掉了班主任。”
    ”杀一只怪物就能到五百九十一？”顾恺有些不敢相信，不是不相信为什么战斗力提升了这么多，而是无法相信她是如何在提升之前就杀掉了一个能够提升这么多的怪物。
    ”不。”赵无眠摇了摇头，”我救下了那名同学以后，他们反而全部变成了怪物。”
    ”所以你把他们都杀了。”胖子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班里人全部变成怪物，她还能好好出来，光看结果就能猜出经过。
    ”杀了几只，后面怪物越来越多，我就跑了。”
    ”你的能力是？”顾恺问。
    “隐形，刚开始的时候可以隐身让其他人看不到我的存在，现在已经可以做到极大程度的降低存在感。”
    似乎是看出了几人浓浓的疑惑，赵无眠主动开口解释”我家在市中心开武馆，我拿过全国武术比赛青少年组，第一名。”
    顾恺听呆了。
    青少年组，还不是女子组，全国第一。
    没话说，俩字，牛掰。
    ”所以你们能告诉我，你们具体在找什么？或许我能帮上忙。”
    一番交流下来，几人也渐渐熟络，赵无眠主动提出了帮忙。
    ”在找一件...”
    ”在找让我们班主任违背规则杀人的物品，或者说道具。”
    顾恺刚要开口，谢图南已经抢先回答，见赵无眠仍旧一头雾水，又把事情的原原本本讲了个透彻。
    讲完以后，谢图南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你来这里做什么？”
    ”下午就看见你们几个鬼鬼祟祟的，放学以后就一路跟来了。”
    顾恺老脸一红，他们自认为隐秘的聚会，居然这么轻易就被人发现了。
    正事要紧，几人停止寒暄，一起翻找起班主任的办公桌。
    翻来覆去，全是教师上课会用到的物品，或者是一些女性的日常用品，众人再度陷入迷茫。
    顾恺眯着眼睛，陷入沉思”所以说，我们的方向错了，引起刘媛媛超越规则的东西，不是某件物品？”
    ”如果是某件事情的话，总不能剖开刘媛媛的脑袋吧。”胖子叹了口气，要是有剖开班主任脑袋的实力，他们也就没必要在这里翻找什么道具，直接像赵无眠一样以暴制暴就可以。
    但班主任的数值，明显比赵无眠还要高出许多。
    无解的难题，唉！
    这时，谢图南忽然开了口”根据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人的需求一共分为五个层次：生理上的需要，安全上的需要，情感和归属的需要，尊重的需要，自我实现的需要。”
    ”依次由较低层次到较高层次排列。在自我实现需求之后，还有自我超越需求（self-transcendenceneeds），但通常不作为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中必要的层次，大多数会将自我超越合并至自我实现需求当中。”
    “但假如一个人同时缺乏食物、安全、爱和尊重，通常对食物的需求量是最强烈的，其它需要则显得不那么重要。此时人的意识几乎全被饥饿所占据，所有能量都被用来获取食物。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人生的全部意义就是吃，其它什么都不重要。只有当人从生理需要的控制下解放出来时，才可能出现更高级的、社会化程度更高的需要如安全的需要。”
    ”刘媛媛同样如此，按照她在课堂上提出的要求，所围绕的诉求完全是围绕尊重和自我实现展开，在两点俱存的情况下，优先选择尊重诉求为核心目标。”
    “而人的目标能承载的容器仅有两样，一是大脑，二是载体，也就是纸张，所以说我们应该寻找的重点就在...”
    “能说人话吗？”赵无眠脸色不悦。
    ”日记。”谢图南脸色讪讪，顾恺忍着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时候哪里还看不出谢图南的意思。
    铁定是对赵无眠感兴趣，故意卖弄，想要博得好感，不想这姑娘是个急性子，惨淡翻车。
    赵无眠一把拉开刘媛媛的抽屉，翻找起来，没一会，一个蓝色的教案出现在他手中。
    ”找日记，你拿教案做什么？”胖子说。
    “有日记你们不早就发现了，这本教案用纸的颜色不对，有年头了。”
    赵无眠白了胖子一眼，还别说，赵无眠翻白眼的样子出乎形象的可爱。
    “别动。”眼尖的顾恺一把按住了赵无眠翻着的教案，从中抽出了一张明信片一样的东西。
    众人凑到一块，看起了上面的内容。
    看罢以后，顾恺、谢图南、胖子都沉默起来，确实如马师傅所言，一切规则皆有缘由。
    明信片的正面，是一张已经褶皱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戴着老款眼镜的中年男子搂着一位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站在天安门前，笑得格外灿烂。
    照片的右下角，写着一行字：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背面是整整一页苍劲有力的字迹。
    我亲爱的女儿：见信如面。
    从你出生到现在，爸爸都视你为心中的无价之宝。
    别的孩子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爸爸不在；
    别的孩子受了委屈都有父亲保护的时候，爸爸不在；
    当节假日其他孩子都有父母带着去公园玩的时候，爸爸不在；
    当...
    有太多太多需要爸爸出现的时候，爸爸都不在。
    工作忙，为了理想，爸爸说过再多的借口，也都清楚对你来说是无法弥补的遗憾。
    我是个极其不称职的父亲，我不怪你恨我。
    本来，爸爸已经写给了你一封信，但那是以父亲的身份。
    今天爸爸想以朋友的身份，跟你多说几句。
    你问我，做一辈子的穷酸老师，值吗？
    值吗？
    爸爸慢慢跟你说
    以前呐，你妈也总是这样说。
    我心底呀也清楚的很，做老师工资少，事情多，学生各个调皮捣蛋，费力还不讨好，当老师一年，至少活十年呦。
    但是你妈不知道，去年有个女娃娃，在上过一节语文课后过来对我说:老师，算.上我，你总共教过我们家族的五个女性了，妈妈，姑姑，小姨，全是我教的的学生，个顶个的混得好.....那一刻，我觉得我太荣幸了。
    当了这么多年老师，到现在都有许多学生，就像站在我眼前一样。
    有个叫陈侃的同学，高三那年的教师节给我送了一把戒尺，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弟子规全文，说自己没好好学习，复读了一年，愧对老师的期望，让我狠狠的打他。
    可我怎么舍得用它来打学生的手心呢?
    到现在啊，那把戒尺都放在家里的衣柜的最底下，我一直当做珍贵的礼物收藏呢。
    还有一个叫王家靓同学，上课的时候就跑出去，我还以为是孩子遇上什么事，心情不好，担心的很。可是一下课，孩子就跑到办公室，说看着我嗓音沙哑，让我试一试你他亲自买的“咽立爽”。
    还有一个叫柯鹏的，前年还上咱们家拜年来着，媛媛你应该见过。
    这孩子，胆子特大，刚上高一就跑到办公室问我“我喜欢上了个女孩子该怎么办”，我是大大的震惊啊，孩子们连家长都不愿意说的事，孩子们跟我说，这是对老师的信任啊。
    也就是这种信任，让爸爸加倍地明白了教育的价值和意义。
    还有一次，走在大街上，-一个年轻人走过来向我打招呼，说老师你认不出我了，但是我还记得你。
    我哪能记不得他啊，那一届最捣蛋的孩子就是他，曾明。
    后来听说进了工厂以后安安稳稳上班，也娶了媳妇，成了家，这我才放下心呐。
    还有去年，你说特好吃的笋，那可不是你妈腌的。
    那是我的学生，贺春利。上学的时候早恋被我连续谈话了一个星期，苦苦求着我别告诉家长啊，好歹这孩子慢慢想通了，精神头一股脑放在学习上，现在都是开公司的大老板了
    她知道我不收学生东西，专门拿出来一瓶自己家里腌的咸笋，说是她特意送给我的，我收下了。
    还有一次我在课堂上讲蒲公英的根可以治疗咽喉炎，第二天，办公桌上摆满了带着泥土清香的蒲公英根，一根就有二三十厘米的样子。我非常心疼孩子们是怎么样把它从泥土里面挖出来的，他们当中的哪个孩子不是爹妈的心头肉?
    还有一个特调皮的叫张宏军的孩子，小时候还欺负过你，上个月在街上遇见我，还跟当年一样，挠着头冲我笑呢。
    你问我后不后悔做了一辈子的穷酸老师，到了躺在病床上，还是因为自己亲手所教的学生导致？
    别看爸爸跟你妈面前老是逞强，其实我啊，真后悔过。
    但是爸爸一想到，以前的那些日子，又觉得。
    孩子们，就是一块璞玉。为人师表，用心教了，孩子们心眼都好，没有不愿意改正的。
    那你要是把孩子当一块朽木，哪个孩子受的了这般委屈。
    只能怪爸爸现在岁数大了，这帮臭小子拆我自行车座，我都骑不稳了。
    这不都丢人的，躺到医院了。
    放当年，爸那身体倍棒，你妈知道，教室顶上泼我多少盆水，想让我感冒放假，大冬天的，我愣是没感冒过。
    还有给车胎放气，卸链子的，就是光剩个轮子，爸爸照样能骑回家，给他们镇的一愣一愣。
    别去跟孩子们置气，学生，他得学了他才能懂。
    是爸爸还没教到这，不怪他们。
    最后啊，爸爸还有两句对你说的话：
    今生做我的宝贝，委屈你了。
    爸爸时间不多了，今后的路，你要靠自己。
    生命无比珍贵，健康比金钱重要。
    天上不会掉馅饼，一份耕耘一份收获。
    永远爱你的刘跃进
    （1964-2016，刘媛媛的父亲）
    所以，班主任的父亲，是因为自己不懂事的学生受伤住院，最终逝世。
    也正是因为这个心结，所以班主任才会无比讨厌那些不懂礼貌，不好好学习的学生。
    一切规则，皆有缘由。
    原来，是这个意思。
    ”所以，知道了这些应该怎么解决班主任的问题？”一向无所不知的谢图南，也犯了难。
    铛！
    一枚金灿灿的勋章从教案的底部滑落，掉在了地上。
    上面镌刻着“bj师范附中优秀人民教师”的字样。
    ”就是它了。”顾恺蹲下身子，郑重的捧起这枚勋章，小心翼翼的放进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