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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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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她突然之间变了心?
    但听她语气,却又透着一股做戏的成分……是端王派她来演戏么?
    庾晚音正在胡思乱想,头顶传来轻微的动静。
    她猛然间回过神来,转身就撤。
    结果没爬出几步,就听见机关喀啦啦一阵转动,背后有烛光投射过来。
    夏侯澹盯着前方的屁股看了几秒:“你怎么在这儿?”
    庾晚音:“……”
    她只觉得这辈子的老脸都丢在了这一刻,掩耳盗铃般又往黑暗中爬了几步。
    庾晚音虚弱道:“饭后消食。”
    夏侯澹沉默了一下,问:“爬地道消食?”
    庾晚音已经自暴自弃:“对啊,有助于燃烧全身卡路里。”
    身后传来夏侯澹低低的笑声。很轻,笑了两声又止住了,回音却在漆黑的甬道里连绵不绝。庾晚音愣是从中听出了一句潜台词:你那点儿偷听的小心思暴露了。
    窘迫之下,她心中无端窜出一股邪火。
    自己此刻像个真正的炮灰女——宫斗文里争风吃醋、脑子还不好使的那种。
    夏侯澹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人走了,你出来吧。”庾晚音却总觉得那语声里还带着笑。
    “算了,”她硬邦邦地回了一句,“人多眼杂,被瞧见了不好办,我还是走吧。”
    “我不放人进来。”
    “还是不安全,安贤不就撞见我了么?你快回去吧,万一被他发现了地道呢。”庾晚音继续往前爬。
    身后投来的烛光微弱地摇曳,拖着她的影子蜿蜒向黑暗。夏侯澹没跟过来,也没再出声。她拐了个弯,光线也消失了。
    庾晚音直到回到冷宫,晚膳吃到一半,才回过味儿来。
    夏侯澹刚打发走谢永儿就下地道了——他原本是想过来找自己的。
    她手中的筷子一顿,羞耻感顿时散了大半,有几分心软。
    但这个时候再大费周章爬回去也太奇怪了,要知道反复无常是恋爱脑的最显著表现。
    自己最近真的有点飘了。这脑子一共就那么点容量,要是还胡乱占用cpu,不出三天就被搞死了。
    庾晚音在深刻的反思中独自过了个夜。
    第二天,夏侯澹没出现。
    暗卫倒是冒出来了几次,一车一车地往她的院子里倒土——他们在兢兢业业地拓宽地道,现在里头已经有半段可以供人直立行走了。
    庾晚音围观了一会儿施工现场,给暗卫送了几片瓜。
    暗卫:“多谢娘娘。”
    庾晚音状似不经意地问:“陛下今日在忙么?”
    “今日早朝上好像吵成一片,许是有什么急事在等陛下处理。”
    庾晚音一愣:“为何吵成一片?”
    “属下不知。”
    算算日子,难道是燕国传来消息了?
    庾晚音坐立不安,等到日落,夏侯澹依旧不见踪影。
    被绊住了么?总不会在闹别扭吧……庾晚音又回忆了一遍昨晚的对话,有一丝心虚。
    眼见着饭点都过了,她终于坐不住了,爬下地道看了看。
    暗卫已经离开了,夜里施工动静太大,会被人发现。
    空旷的甬道阒然无声。庾晚音举着灯走到半路,腰越弯越低,最后又只能跪行。
    她脚下有些迟疑。
    不知道另一头有没有什么突发情况。如果自己这一冒头,又被宫人撞见了呢?
    她进冷宫原本就是为了做戏做全套,做出与夏侯澹决裂的假象,以便取信于端王。万一暴露了这个地道的存在,那就前功尽弃了。
    正在踌躇间,黑暗尽头传来声响,有个小光点亮了起来。
    庾晚音吹熄了手中的宫灯,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对面却目力惊人:“晚音?快过来,澹儿病了。”
    夏侯澹睡得很不安稳,鼻息急促,紧蹙着眉。
    他原本就苍白,现在更是连双唇都毫无血色,衬得眼下的青荫愈发浓重。
    庾晚音一回想,他这两次发病都在自己使性子之后。她有些疑心这头疼与情绪有关联,又觉得昨夜那点事,应当不至于。
    北舟忧虑道:“回来就倒下了,还没吃饭呢。”
    庾晚音悄声问:“我听说早朝上吵起来了?”
    北舟:“燕国送来文书,说是陛下千秋节将至,燕王札椤瓦罕愿派出使臣团来为陛下贺岁。”
    庾晚音心跳猛然加快。
    听起来,汪昭好像成功了。
    他不仅说服了燕王和谈,而且还设法让燕国主动提出此事,自己完全隐身于暗处。消息传入大夏,没人知道其中有夏侯澹的手笔。
    “那是谁与谁吵呢?”
    北舟烦躁地皱皱眉,显然对这些党派倾轧不感兴趣:“澹儿提了两句,好像是端王支持和谈,因为两国不打仗了,他的兵力就不用被牵制在西北,有更多筹码对付太后。那端王支持的,太后肯定不支持。今儿一整天,御书房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太后的人来劝陛下?”
    “端王的人也来。都想把他当蠢货使唤。他还得装成蠢货的样子一个个应付……”
    庾晚音叹了口气。
    是她自我意识过剩了,夏侯澹这明显是被工作拖垮了。
    北舟端了碗粥过来,对着人事不省的夏侯澹发愁。庾晚音从他手里接过碗:“北叔去休息吧,我来。”
    北舟拍拍她的肩,走了。
    庾晚音坐在床沿看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几乎没见过这人睡着的样子。每次她入睡的时候,夏侯澹都还醒着;等她醒来,他已经去上早朝了。
    他的睡相一直这么……痛苦吗?
    庾晚音轻轻拍一拍他:“澹总,吃点东西再睡吧。”
    夏侯澹没反应。
    “澹总?陛下?”庾晚音凑得近了些,做了个自己都没有预料的动作。
    她的掌心贴上了夏侯澹的脸。
    下一个瞬间,紧闭的双眼张开了。
    庾晚音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将手撤了回去,像食草动物凭着本能嗅到了危险。
    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双眼瞳里黑气翻滚,底色是混沌的,其中没有任何情绪留存,除了一股疯劲儿。
    漆黑的眼珠转了转,杀气腾腾地瞥向庾晚音。
    庾晚音大气都不敢出。
    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刹那,那双眼睛对上了焦,茫然地眨了眨,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几分清明。
    夏侯澹卸了力道,那只手仍旧松松地挂在她的腕上,哑声问:“我睡了多久?”
    “……没有很久。起来吃点东西?”
    夏侯澹无力地动了动。庾晚音犹豫了一下,弯腰去扶他。
    夏侯澹忽然浮起一丝笑意:“你自己吃了吗?”
    庾晚音的心跳还没恢复正常。她低头舀了一勺粥递过去,夏侯澹眼望着她,张口接住了。
    庾晚音:“不用管我,我回头再吃。你……”
    “嗯?”
    庾晚音想问:你不想被我碰到么?
    这人清醒的时候,似乎挺喜欢与自己亲近,占自己的枕头,让自己帮他按太阳穴。
    然而刚才那条件反射般的反应,让她忽然想起了昨夜他对谢永儿说的话。
    他不仅仅是在排斥谢永儿吗?一个演员出身的人,怎么会对肢体接触过敏呢?
    有那么一刻,眼前之人似乎无限接近书中暴君的形象。但暴君也不是天生的暴君,而是被偏头痛逐步逼疯的。
    ……偏头痛。
    但这注定不会是个愉快的话题。对方还病着,她最终只是温声说:“你今天辛苦了。”
    夏侯澹病恹恹地喝着粥,随口道:“还行吧,除了演戏我也没做什么。哦对了,”他笑了一下,“我还让杨铎捷拉着钦天监的老头子出去夜观天象,写了道奏疏。”
    当初那批学子中,杨铎捷与李云锡才学相当,脾气也相投,都是火爆脾气的刺儿头。但夏侯澹读过他俩的文章,发觉他有一点远胜李云锡,就是辩才。
    李云锡这直肠子只会有啥说啥,直抒胸臆,杨铎捷却能旁征博引,舌灿莲花,豪引天上地下无数例证来说服你。只要是他认定的事,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所以他被派去了钦天监。
    杨铎捷当时对这个安排很是不服气。他入朝是为了参政做事,不是为了编什么鬼历法。
    夏侯澹用一句话说服了他:“我等现在势单力薄,只好借力于鬼神啊。”
    “事实证明他确实能写,什么木星与土合,什么西北岁星赤而有角,总之就是一句话,该和谈了,再打下去要惨败。非常唬人,连太后党里都有人被吓住了。”
    庾晚音笑了:“听起来很顺利嘛,接下来只要坐等使臣团就行了。”
    夏侯澹:“……没那么简单。”
    他在枕边摸索了一下,递给庾晚音一封信:“汪昭寄来的,跟燕国的来书前后脚到达,内容有些蹊跷。”
    汪昭的字迹密集而潦草,似乎是匆忙写就。
    他进入燕国之后调查了一番,情势与传闻中差不多,燕王札椤瓦罕和他的侄子图尔关系紧张,谁也不服谁。图尔年轻力壮,更得人心;独眼的燕王不甘让权,跟旁边羌国的女王打得火热。羌国虽然弱小但善于用毒,耍起阴的来,让只会蛮力的燕人很是头痛,燕王便借此巩固自己的地位。
    先前大夏一举将他们打退三百里,逐出了玉门关,燕王逐渐上了年纪,这一战败,便觉力不从心,开始退而求和。反倒是图尔野心勃勃,是不折不扣的主战派。
    夏侯澹并没有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和谈上,先前给汪昭的指示是:如果不能促成和谈,就搅乱一池春水,设法挑起燕国内乱。这样等到旱年,燕国自顾不暇,就没有余力来大夏趁火打劫。
    结果却比他预料的更为理想,燕王竟然同意了出使。
    但汪昭却觉得莫名不安。
    他在信中指出,燕王与图尔的矛盾已经白热化,到了一山难容二虎的程度。但是这一次出使,图尔竟然没有大张旗鼓地提出反对。以此人凶悍的脾性,此时保持安静很是反常。
    他此番随燕国使臣团一道出发,担心半路会遭遇堵截,所以先行来信提醒,让夏侯澹注意接应。
    夏侯澹:“你怎么看?”
    庾晚音摇摇头:“这剧情已经不在剧本里了,我给不出什么主意。”
    “没事,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庾晚音吁了口气。脱离了原作剧本之后,她心中空荡荡的了无凭依,总觉得会有事发生。但走到这一步,各人凭真本事斗智斗勇,她又能发挥多大价值呢?
    “别聊了,澹儿你今天不许再用脑子了。”北舟用木盘端来几样小菜,又递给夏侯澹一杯温水。庾晚音被他赶去一边吃饭,余光里看见夏侯澹服下了两枚药丸。
    她诧异地问:“阿白这么快就找到药了?有用吗?”连病理都没查出来,怎么治疗?
    夏侯澹顿了顿,含混道:“没什么用,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别乱吃啊,万一恶化了……”
    北舟:“没事,我验过的。”
    已经恶化了,夏侯澹想。
    其实不管他吃不吃药、吃什么药,都不影响这头疼逐年加重。
    从偶尔的、微微让人心烦的钝痛,一点点地演变成了持之以恒凿钉入脑的酷刑。
    大多数时候,他都面不改色地忍耐着。
    但总有忍耐不住的时候。幸好他的人设是个暴君,突然发个脾气摔个碗,谁也不会觉得诧异。
    后来,那样的时刻越来越多。
    再后来……他也渐渐分不清自己还是不是在演了。
    直到那一天。
    谢永儿锲而不舍,又努力地勾引了夏侯澹几次,都没有成功。
    她打扮得一天比一天妖娆,神情却一天比一天萎靡。
    转眼又到了本月初一,众妃嫔去给太后请安时,一个个低眉顺眼不敢抬头——都知道太后最近心情不佳,谁也不愿触这个霉头。
    结果太后一看这如丧考妣的气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干不过端王,阻止不了燕人出使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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