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苏一到来

    李苏一见周山明也是一愣怔，他竟忘了山明也是这个村子的。
    这么想来，水舟摇也在？
    想到这儿，他不觉推开山明的胳膊，只冷说道，“我不过住一日，明天就走。”
    这个破村子，他是待不下去的，本来就是被求着来的。
    山明这才联想到苏一平日里说的住在姨家，想来是不愿提起母亲的事儿，他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再去拽住苏一的胳膊，央求道：“去我家玩儿吧，要不，咱们去找妖女？”
    “去找谁？”
    周山明一抬头，就见水舟摇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正抱着双臂一脸嗔怒。
    李苏一一见她，只迅速撇过脸去，原本在她面前就勉强挽着自尊，如今这情景下见了，更觉难捱。
    周山明也瞧出了尴尬，他只悄悄给水舟摇使个眼色，好叫她不要揭苏一的伤疤。
    谁知水舟摇压根儿就没瞧山明的脸色，她只盯着苏一，故作嗔责道，“早知你是她的孩子，我就不认这个干娘了。”
    两个男孩看着她，面露疑色。
    水舟摇只笑道，“伟伟你说，我管你妈叫什么？”
    伟伟虎着小脑袋一脸骄傲，“干娘。”
    这声干娘喊的，只把苏一迅速跌落的自尊，算是维持住了，他半信半疑，从未想到想到，令他如此难堪的“妈”竟然也有抢着要的。
    虽不知真假，但这话从水舟摇口中说出，总算让他心里好受些。
    她又嬉皮笑脸凑上来，拖拽着苏一往她家里去，只说“你要是感激我，就让你妈多做些小米锅巴给我吃。”
    苏一被她闹得没法儿，只得点点头，脸上虽嫌弃，心里面却感激不尽。
    水舟摇也像个大人一般招待了第一次进门的客人，并且明确说明，下次上门可就没这待遇了，毕竟是要做周水村的人。
    那之后，李苏一变便安稳做起一个周水村的人来，虽然周水村人都叫他外来户。
    他们三个后来又加上周青燕，四个人一起上下学，写作业，休息日也常常腻在一起。
    原本水舟摇觉得认这个干娘是件多余的事儿，后来才惊觉自己捡了一个大便宜。
    早前就说过，她第一眼觉得这女人跟村里其他人不一样，接触下来便深有体会，伟伟妈通情达理，从不说人闲话，所以在周水村的存在感很低。
    她好像永远有干不完的活儿，总是在忙忙碌碌。
    可是如果你去到她家里，见过她的作为，便会由衷的佩服这个女人。
    她劳碌又精致，在那个还不流行盆栽的年代，她的院子里有许多盆盆罐罐，按照喜好和形状摆成一排，整齐的像是被检阅的士兵。屋内大大小小的装饰全是她自己手工做的，玉米皮，草珠珠，藤条，还有毛线勾勒花边。
    最重要的是她还会做各种小吃，甜果子，千层饼，馅饼，麻花，还有水舟摇最喜欢的小米锅巴。
    于是水舟摇一天到晚往苏一家跑，没皮没脸的天天去。
    彩云实在不好意思，便隔三差五往苏一家送些吃的用的。
    那个时候谁家都不富裕，可是伟伟妈从来没有表现过一星半点儿的不乐意。
    她也绝不是像别人说的客套话那样表象，她是实打实的愿意水舟摇去吃。
    往常，水舟摇下了学，回家把自行车一放，就开始往苏一家跑，进了屋门就开始脱鞋子上炕，斜倚在人家的被褥上，一边吃锅巴一边听着苏一讲《西游记》。
    关于李子安的事儿，她只字未提过，说来奇怪，原本知道他是伟伟爸的时候，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忽有一天变成苏一爸爸了，她竟恼怒起李子安来。
    苏一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可他现在不得不装聋作哑。
    水舟摇看得最真切，别人背地里喊他外来户的时候，他脑门儿上的青筋突突的跳。
    这都是李子安惹的祸，他做不好一个丈夫，也懒怠的去做一个父亲。
    从前她只当他是“知己”，现在她在心里跟他断绝来往了。
    于是也不再去往庙里。
    只是偶尔看着苏一给她讲故事的嘴巴，难免联想起李子安的，便忍不住感慨，血缘真是个神奇的存在。
    这爷俩一个给她讲三国，一个讲西游，所谓缘分，她多少有点儿感知了。
    苏一最喜欢真假美猴王的那段打斗，有一次，天下大雨，他怂恿着水舟摇爬上屋顶，二人躲在伞下，听他讲道：
    “一个是混元一气齐天圣，一个是久炼千灵缩地精。这个是如意金箍棒，那个是随心铁杆兵。隔架遮拦无胜败，撑持抵敌没输赢。先前交手在洞外，少顷争持起半空。他两个各踏云光，跳斗上九霄云内......”
    抑扬顿挫，酣畅淋漓，讲到兴起处，苏一干脆跳出伞外，在房顶上乱挥一通，打一套毫无章法的拳脚，磅礴大雨浇湿他的头发，顺着脸颊落向地面，他笑着，狂叫着，后来跪在地上哭起来。
    水舟摇蹲在伞下，也跟着哭了，她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哭，后来两个人望着彼此，又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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