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北攻南守（5）

    “政治讲究平衡，但平衡不一定是政治唯一的选择”
    屈平对景舍和屈胤说到。
    大军有条不紊的行进着，按照路程，他们只需要再过三天，就可以抵达南阳。
    多年不掌兵，即使是他，也难免有些生疏。
    作为一名智者，他当然知道将不知兵，乃是兵家大忌。
    为了改善这一情况，这些天，他不顾自己年老体虚，每天都坚持和士兵同吃同住。
    在他的努力下，士兵们很快就接受了，这一现实。
    原本景舍还担心，士兵会因为主将的变更而心生不满，见此情形，终于放下心来。
    内心之中，也对于屈平，能够那么快拿捏住全军，感到钦佩。
    果然不愧为当初和兵圣孙武大人齐名的存在。
    即使时隔多年，依旧宝刀未老。
    在认清这一点之后，景舍趁这难得的机会，试图拉近和屈平之间的关系。
    以往两家虽然算不上生疏，但关系绝不亲密。
    由于他出身的问题，屈平对于他这个侄子，虽不至于到冷眼的地步，但绝大多数双方的交往，都处于公事公办，私底下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哪怕是想生死时祭，这样的重大事件，也仅仅是派使者互相慰问。
    双方始终存在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隔阂。
    直到近些年，景舍凭借才能，在南征北战过程当中，树立了威望，这才使得屈平对他印象有所改观，双方的关系，才又重新变得稍微亲切起来。
    到了安营扎寨的时候，景舍在安顿停当后，见离饭点还早，自己也没有其他事，索性将剩余的事交给副手。
    自己一个人，趁着休息时间，闲逛散心。
    在他闲逛的时候，恰好遇到屈平正在给儿子说教，再看到他之后，屈平不知为何，似乎突然来了兴趣，难得的向他打了声招呼，并且招呼他过来。
    景舍见状，不敢怠慢，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跟前，然后乖乖站在原地，等候吩咐
    “来的正好，这些天，难为你小子如此殷勤。恰好，闲来无事，我便出个问题考考你。
    你如何看待政治与战争？
    究竟是政治诞生了战争，还是战争孕育出来政治？”
    景舍听到问题，立马深思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沉着的说出自己的看法。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又包含在政治之中，因此是为政治服务
    如果本末导致，那么无论战胜或者战败，结果都得不偿失。”
    对于这个回答，屈平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景舍回答不能说错，但也只是中规中矩，没有达到他心中的预期。
    之前他也拿这个问题问过身边的好友，但得到了答案，绝大多数都大相径庭。
    原以为可以从景舍这里听到不同的看法，没想到景舍的回答居然如此保守，丝毫没有年轻人的朝气。
    屈胤见状，想在父亲的面前表现一番，顺便打压一下景舍的气焰。
    这些天，自己跟随在父亲身边，总能从父亲嘴里，听到对景舍的夸赞与认可。
    这使得素来就有聪慧之名的他，内心极为嫉妒。
    明明自己才是父亲的儿子！明明自己才是正儿八经的嫡长子！
    为什么父亲会如此看重一个，小妾生出来的私生子啊？
    如今见一直被父亲看好的景舍，回答出来的答案，居然让父亲不满，这让他一时忍不住窃喜。
    如果自己在这里能够压过他一头，那岂不是无疑像父亲证实了自己？
    因此，他连忙在景舍的回答之后，立刻不假思索的说出他的看法
    “景舍大人的话，我不敢苟同！
    我认为战争和政治并不相干。
    战争的由来，比政治还要早。
    因此，与其说战争是为政治服务，不如说政治是为战争服务！
    强大的实力，可以掩盖一切的不足。
    没有什么东西是一场战争解决不了的！
    就像现在。只要我们拿下南阳，那么就可以对盟军进行反包围。
    如此一来，我们就可以占据战争的主动权。
    到时候，谈判桌上，是战是和，是生是死，还不是任由我们做主？
    因此，我认为政治是战争的余烬，双方根本不足以划等号。”
    如此偏激的说法，让屈平忍不住眉头一跳，碍于景舍在此，不好直接反驳儿子，只好努力咳嗽两声，打断了儿子意犹未尽的话。
    “咳咳，你们两个的说法都有道理，但也都不圆满。
    所谓政治，无非就是平衡！
    何为平衡？
    文武是一种平衡。
    亲疏又是一种平衡。
    以至于上下尊卑、君王臣子、官僚平民都是一种平衡。
    再稳定的政治框架下，政府体制才有可能健康运转。
    而战争也是这个平衡上的一个砝码。
    因此圣人才会一直强调非礼勿战！
    这不是说圣人反对战争。
    相反，圣人是参透了战争，明白战争的真谛，因此才强调战争的重要性！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不可不察！
    一场战争，牵连到的，绝对不仅仅是战斗的双方。
    更多的是数以万计，衣食无着的百姓！
    战争的开启，影响的是他们的生计。
    战争的胜负，关联着他们的利益。
    所以一名合格的将领总是希望能够避免战争。
    但是当战争必无可避的时候，他总能够在恰当的时机，选择参与时机。
    因此，善战者无名，上勇者不显！
    如果只是简单的把战争和政治各自当做一个区间，一个个例，那么你们就永远无法参透战争的真谛。
    战争并不是为了混乱而战，而是为了终止混乱。
    所以古之贤人，例如夏禹，商汤，周文王他们都不懂得战争，但最终却都能赢得战争。
    相反，夏桀，商纣，和周幽王，他们哪一个不是聪明过人，机智百出？
    可结果呢，身死族灭，为天下笑！
    由此可知，战争的可贵和政治的可怖之处。”
    景舍听完这番话，感到振聋发聩，这是他此前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事。
    以往他的观点和绝大多数人一样，认为战争就是战争，只是充当政治的一个工具。
    却从来没有想过二者的关联性。
    现在经过屈平的指点，这才发现自己究竟有多片面？
    这或许就是历经风雨的老将和未经时势的小将，之间的差距。
    自己还是太过年轻，太过浅薄。
    “那按照父亲这么说，那这一次的中原争霸就不应该挑起了。
    毕竟，按父亲的说法，政治讲究的是平衡。
    可眼下双方明显的不对等，也就说不上是平衡。”
    “此话不假，这也是我最费解的地方。大王并不是昏庸之君，为什么突然做出如此不明智的决定？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或许也是很多人感到难以理解的地方，以往楚国虽然和中原各国，也互有战争。
    但战争规模却从未如此庞大。
    双方都在彼此保持克制的条件下，为了各自的目的，进行切磋与交流，总的来说，并没有影响到国家的发展。
    然而这一次楚国所引起的争霸战争，却完全是毫无条理，不分逻辑，漫无目的的进攻。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被中原联军击溃，并且反攻到本土。
    这就违背了此前双方一直默契恪守的底线。
    也因此，有很多楚国官员在背后抨击楚王的昏庸无道。
    他们不明白战争到了这一地步，还有什么坚持下去的必要。
    就算最后楚国勉强得胜，得到了中原霸主的名头，也得不偿失。
    “大王，你究竟在想什么？”
    屈平望着遥远的南方，慨然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