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老将不死，以身报情

    “私心？”
    时曦有些疑惑，因为从她进入这里开始，面前的这位方古前辈一直都表现的有十足大义，忽然提到私心这两个字，的确是让人好奇。
    方古前辈点点头，指着自己那一具保存完好的肉身，脸上露出几分浅笑：
    “正如试炼之前答应好的，我想让您把我的肉身……制成您的傀儡，可愿意？”
    时曦眨了眨眼睛。
    的确，方古前辈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答应了，他的肉身会成为继承者的傀儡。
    一开始时曦也的确是冲着这傀儡才做的试炼，但现在……她心下却是犹豫了。
    因为修炼者其实一直有这么一说，虽肉身只是魂体的容器，但肉身与魂是天生一对，谁也离不了谁。
    如果肉身被炼制成了傀儡，那么……魂也会变成孤魂野鬼。
    夺舍并非那么容易，尤其是不愿意夺舍之人。
    肉身不在时间或者人为等各种因素下被摧毁，那么天道便会认为这“魂”就是存在的。
    那么，这道“魂”就不具备转世轮回的能力。
    也就是说，肉身还在，灵魂要么被抹去，要么成为孤魂野鬼，根本不能转世重生。
    这也是夺舍之术不被世人接受的原因，是极为恶毒的。
    你抢了别人的肉身，别人只能是孤魂野鬼了。
    而炼制人傀也没好到哪里去。
    傀儡就算是能够植入灵魂，但成为傀儡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天道”所认可的生命，超出六道之外了。
    所以，除了是本命傀……傀师的其他傀儡大多数都是由其他材质制成，而非生命之躯体。
    如果现在她接受了方古前辈的这个请求，方古前辈也就失去了轮回转世的能力。
    之前没什么感情，她无所谓。
    现在……让她这么对待方古前辈，她做不到。
    她虽自诩恶人，但也做不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时曦抿着唇：“我不能这么做……三道宝物于我而言已经足够，我不能贪得无厌。”
    “少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方古前辈苦笑，旋即走到时曦面前，看着她：“我这魂啊……是残魂，本就不具备轮回转世的能力，我之所以能存在千年……也不过是将这一缕残魂寄托在这传承室内。”
    “千年的孤寂……容许我大逆不道，我早已难以忍受。”
    “我在等少主到来，等的是傀系一脉的未来，等的……亦是我自己的未来。”
    “我多想……同千年之前，与少主您，与我的兄弟们……一同战斗，至白天，至夜晚，至死方休。”
    “而今……我不过是一缕残魂，我能做到的事情太少太少。”
    “……”
    话音到这。
    方古前辈忽然就跪在了时曦面前。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
    “少主……我存在于世这千年，最快乐，最挂念的……便是那一段与各位携手共进退，共战斗的日子，尽管如今死的死，散的散……但仍然难以释怀。”
    “难道我一缕残魂，就只能看着自己的肉身消散，我也在这时间的磨损中消散了吗？！”
    “我不愿……也不甘心！少主……我虽只是一缕残魂，无法再与您一同战斗，但是……我的肉身不是！”
    “千年……千年！这千年……我想尽方法保存我的肉身，等的就是有朝一日，我还能拿起刀枪，为傀系一脉之辉煌战斗！便是成为傀儡，便是一无所得，我也要战斗到底！”
    “我的生命终止，但我的意念绝不终止！”
    “恳求少主……满足老臣之遗愿！！”
    他声声如雷震，句句是热血。
    纵是千年过去，他也心系傀系。
    他低着头，年轻的容颜下，是千年的遗憾。
    室内，回荡的着他的声音。
    让时曦心中复杂万分。
    “方古前辈……难道您就不怕我用您的肉身做成傀儡之后，坏事做尽？”
    方古摇摇头，看向时曦：“少主知道，我为何一直在等继承者来吗？”
    时曦抿着唇，没有回答。
    方古道：“能够通过三道试炼的人，是被傀系一脉千千万万的人与傀承认之人，那样的人……是值得托付之人，所以，我也愿意，托付与这样的人。”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
    他看着时曦，眼里满是泪光。
    “何况，这样的人，还是圣女您……”
    “还能与您并肩战斗，这是老臣的荣幸。”
    时曦心里一种奇妙的情绪呼之欲出。
    她伸出手来，扶着方古前辈的双手。
    “方古前辈如此爽快，那我……便也不扫您心愿。”
    一代老将心如此。
    她又有何求？
    时曦咬破手指，高高举起自己的右手：
    “天道在上！”
    “我……时曦，愿以魂魄作注，承诺方古……若我日后利用其肉身胡作非为，则魂魄尽散！”
    她话音刚落。
    周围便被格外强大的灵力规则包裹。
    这誓言，便成了。
    她看着方古前辈，眼中坚定：
    “方古前辈，您永远可以相信我。”
    方古热泪盈眶，用袖子甩开，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好！”
    “傀系一脉有您……老臣，便也放心了！”
    说完，他控制着自己的肉身站起，一步一步的走到时曦面前。
    那没有魂魄的肉身，是最完美的牵线木偶。
    他单膝跪地。
    肉身与魂魄一同喊：
    “愿为时曦少主，陨灭不休！！”
    时曦深深一呼吸。
    她眼中也酸涩难忍。
    她何德何能，有人这般信任。
    她伸出手，一只手落在方古前辈的肉身上。
    噬魂金线缓缓从她掌心飞出，一点点的，将方古前辈的肉身，改造为傀儡。
    “晚辈时曦……谢前辈赐傀之恩！”
    终于，方古前辈的肉身成了傀儡。
    他的残魂，也在这一步步过程中，开始消散。
    消散时，他笑着。
    在离别之前，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遗愿。
    “少主……谢谢。”
    “回去吧，往前走……您的路，还在前方，您这一世的伙伴……还在前方，等您归去。”
    在笑与泪中，它的魂魄，如梦一般消散无踪。
    老将不死，以身报情。
    ——作者的话——
    老将不死，以身报情。
    改编自《庄子·养生主》：老将不死，薪火相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