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把二十八章 撑船人的草履（4000字）

    燕当归的话语传入耳中，方清然没再回复，两人默契地分开，包夹草庐前后。
    他绕步时，余光侧窗顺势瞥去一眼，草庐内部摆设很是简单，空无一人。
    蓦然，前庐传来了燕当归的怒喝声，伴随着的，是两声沉闷碰撞。
    彭！
    一杆篙竹硬生生顶着铁剑，把燕当归从从后庐顶了出来，方清然定睛往草庐内一看，身材干瘪，形如藁木的撑船老叟从凹陷的土坑中跃起，斗笠下隐约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难怪之前看一眼没人，这怪躲地底下玩偷袭！」
    方清然心头一动。
    这个撑船人，论智慧程度远超他在阴山野刷的那些小怪，再加上能一下子顶得燕当归受不了的力气，毫无疑问，绝对能够得上小精英怪的档次！
    而游戏中通常来说，一只怪越强，出好东西的几率就越大……
    他毫不犹豫，挺盾迎了上去。
    「燕大哥，我来助你！」
    铁木盾顺着蒿竹竹身摩擦而过，方清然大步上前，想要贴近距离。
    撑船人用竹蒿头强行顶开燕当归，再要收杆抵御袭来的少年，却是来不及了。
    横臂于身前，硬接下踢来的一脚，他给踹得稳不住身，接连倒退出好几步，每一步都在泥泞的坑洼土地中，踩下寸许深。
    依靠方清然争取到的时间，燕当归并拢双指，往剑上一抹，泛着金属光泽的剑面，依次显现出几个意义不明的符文文字，随即又隐没下去。
    他的这柄剑，附加了【开刃】特效，只要砍中敌对方，可以加深伤害！
    心念转动，他忍不住又偷瞄向了那位散人出身的同行者。
    像是他这样入行多年的天下行走，很容易从一件装备的造型、完好程度等方面，判断出该装备的品质。
    这位散人兄弟，据目测，身上起码有两件装备的品质和他武器相当，甚至有可能更在他的剑之上！
    这无疑不是在证明着，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出言邀请同行，否则他会做的，恐怕就是要把对方给劝回阴山城。
    探索失落时代的古迹，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游戏！
    深深呼吸，澎湃的力量充盈全身，他陡然爆发，擎剑急奔，眨眼不到的时间，便跨越了和撑船人的间距。
    撑船人亦在这一刻勉强站稳脚跟，高高扬起篙竹，如一线霹雳砸落！
    「这一击不可硬扛！」
    燕当归童孔剧烈收缩。
    他侧身欲躲之际，铛得一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寻声望去，篙竹噼砸于铁木盾面，发出一声如鞭抽般的巨响，举盾少年双臂肌肉绷紧，盾面往上一掀，硬生生把撑船人的篙竹顶开。
    撑船人一时立足不稳，身体僵硬。
    「成了，僵直状态！」
    方清然眼底闪过一丝欣喜，套着狮心护手的五指似张非张，犹如狮爪般锋锐，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颜色。
    散灵掌！
    一掌印上胸膛，撑船人体内回荡开肌肉、骨骼折断、碎裂之音，各处枯藁的老皮隆起无数肉刺、青肿，仿佛有一股无形的乱流在身体内横冲直撞。
    彭！
    倒飞出去的他体表爆开了一团雾，非是血雾，而是澹蓝色的气雾。
    他有心想要在空中调整姿势，尽量将伤势降低到最小，方清然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掷出铁木盾，如陀螺般高速旋转的盾身，打得他下巴一抬，喉结破碎。
    喉管断裂，涌入的血液积压，在喉咙下结出一个硬块，「嗬嗬」的嘶哑挣扎声中，撑船
    人最后看到的一幕，是身披斗篷的少年跃至上空，抬起手掌，径直向脑门拍来。
    撑船人好似一张漏风的破布袋，摔落在渡口边，双目上凸充血，已然气绝。
    「他是你击败的，算是你的收获。」
    路过这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燕当归收剑入鞘，捡起掉落一旁的篙竹，踩上渡口咯吱作响的木板。
    方清然也不谦让，不动声色地用精灵球把撑船人尸体收起。
    两人坐上柳叶小舟，燕当归上手去解栓住柳叶舟的缆绳，偶然瞄过消失的尸体，又是一惊。
    这位自称方清然的散人高手，还持有空间装备？！
    具备空间属性的装备，无一例外，品质皆在精致之上，是他努力半辈子，也不一定有机会买得起一件的精品道具。
    思索间，他察觉柳叶舟始终没脱落渡口，低头一看，才发现是自己忙活好一会，都一直没能解开栓住小舟的缆绳。
    「怎会如此，这种低端的绳结，我闭着眼都能把它解开……」
    他吞咽下一口口水，准备集中注意力时，找到了这次犯下低级失误的原因。
    往日里平稳的两只手，此刻在轻轻颤抖着。
    伸出左手，想要遏制住右手的颤抖，两只手累叠在一起，抖得却更加厉害了。
    「燕大哥，我们不出发吗？」
    背后传来少年疑惑的询问声。
    「马上，马上。」
    燕当归强作镇定的回复。
    耳畔响起少年的声音，他也终于意识到了双手颤抖的缘由。
    他在害怕。
    他在不由自主的恐惧、畏惧背后的那个人。
    无关其他，纯粹是独自面对比自己更强，可以轻易杀死自己的强者时，不由自主会想要远离的那一种生物本能。
    「感到惧怕的不该是我，而是岛上的那些灵虚们！」
    他不断的在心底重复，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当手不再颤抖，解开缆绳，感受到船体随河水飘动的那一刻，他放松地安然坐下。
    混杂着湿润气息的河面凉风拂过，他后背一寒，陡然惊觉，不知何时，冷汗早已浸湿了小半衣衫。
    捞起冰凉的河水敷了敷面，他主动起身，撑动篙竹，驾驶着柳叶舟在波涛中浮沉，划向浓雾弥漫，寂静无声的河中小岛。
    行至半途，方清然扬起脸，看向划船的中年男子：
    「燕大哥，要不你歇息一会，换我来划船吧？」
    「不用了，这种程度的消耗，对我来讲还不算什么。」
    燕当归开口回绝。
    显然更强者保有更多的力量，对探索古迹来说，更为有利，划船这种苦力活，还是让他来干吧。
    「哦，好。」
    看撑船的中年人态度坚决，方清然就不再坚持，埋低头，把玩起了精灵球，并时不时打量两眼，换上的新鞋。
    嘴角上扬的弧度，不知觉间，悄然变大。
    【撑船人的草履】
    【类型：护具】
    【品质：良好】
    【基础加成】
    【武道意志（攻）：无】
    【武道意志（防）：微弱】
    【武道意志（敏）：较弱】
    【特殊效果】
    【铁索连江（被动）：立足于水面乘物时，身体稳定性、协调性获得提升。】
    【流水加速（主动）：身体犹如流动的活水一般灵动，神经反射速度大幅度上升，持续时间五秒，冷却时间三十秒。】
    表面上看去，是平平无奇一
    草鞋，然而它带来的基础加成以及特殊属性，可不是等闲装备能碰瓷的！
    方清然高兴的点在于，获取的这件新装备，基础加成先不提，两个特殊效果加成，对他来说都绝非无用之物。
    铁索连江，不仅能彻底遏制晕船，还带来了额外的特殊地形作战加成效果，生效后，没准能让他发挥出比在陆地时更强的作战能力！
    第二个流水加速就更厉害了，核心在于，它不是单纯提升移速、敏捷之类，而是神经反射速度的提升。
    神经反射速度的提升，决不会单一属性增长，作用到全身，可谓是全方位的强化提升。
    流水加速，不论是拿来当闪避技，还是拿来当反击、追击技，亦或是配合散灵掌打先手强攻，都有充分的利用空间。
    其价值，决不低于铁木盾的二连盾击，且由于没有必要的发动前置条件，可适用各种场合，在方清然心中的地位，从某些角度讲，更在二连盾击之上。
    流水加速，堪称他进入灵虚古境以来，所获取利用价值最高的辅助性特殊效果。
    当然，方某人在此郑重强调。
    他决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渣男，他只是暂时对新装备稍加关注，好帮助它融入自己的方氏装备大家庭，仅此而已。
    「我们离岛岸，应该没有多远了。」
    燕当归的声音，自小舟前端传来，方清然使劲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随着靠近小岛，压抑的浓雾也变得厚重不少，即使两人相隔并不算远，可在浓厚的白雾下，他硬是只能看见对方朦朦胧胧的背影。
    浓雾使两人间的距离仿佛在无限延伸，明明触手可及，却又像是远隔天边。
    奔腾不息的潮水声，迫使他们想要对话，必须要扯着嗓子喊，否则难以听清。
    「我记得，水花溅起的声音，本是没有这么大的……」
    方清然都哝着，无意间回过头，蓦然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瞪大双眸。
    哗啦——哗啦啦——
    白雾缭绕中，比整条柳叶舟还要长上好一截的船桨搅动水面，完成了一遍划水的动作。
    相同的船桨，还有数十根，它们整齐划一，机械性地重复着相同一幕。
    视线沿船桨上移，船体上涂抹的涂漆，已看不出本来颜色，遍布着累累划痕。
    高高竖起的桅杆爬满了腐朽霉斑，船帆亦是破旧不堪，就像是给老鼠啃过的奶酪，令任何看见过它的人都不禁怀疑，这船帆是否还能起到应有的作用。
    桅杆顶端飘扬的旗帜仅剩小半截，迎风烈烈，压根无法从这破碎的旌旗上，获取半点有价值的讯息。
    尽心尽力划动柳叶舟的燕当归对此丝毫不知。
    直到，他询问完一句，久久没等来后方的回话，才微皱着眉，转过头去。
    「方兄弟，你怎么突然不回话……话……话话了？」
    无声划动着的大型楼船映入眼帘，他目瞪口呆，连话一时间都有些说不利索。
    「啊？什么问题？」
    方清然迷茫的转回视线，将注意力从楼船上移开。
    「别管什么问题了，我们快上岛！」
    傻愣了好一会，燕当归一咬舌尖，强迫自己回神，他一边操纵着柳叶舟加速远离，一边用生平最快的语速道：
    「我以我成为天下行走的十几年的人生经验担保，那艘楼船上，绝对存在着实力极为恐怖的灵虚，我们必须尽快远离，决不能和对方接触！
    等那家伙发现我们，一切就悔之莫及了！」
    冷汗顺着鬓角滑落脸颊，他语气颤抖着呢喃：
    「恐怕
    得是三星甚至四星的天下行走，才有直面它的资格！」
    燕当归给楼船刺激的不清，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柳叶舟的速度再创新高，如离弦之箭，径直冲向小岛。
    「三、四星的天下行走……」
    方清然喃喃重复着对方的话语，不禁在浓雾即将彻底分割开两者视线的时候，再度向楼船投去了一眼。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一眼中，他隐约看到了一道人影自天而降，径直踏落在桅杆的最高点。
    可惜，由于此时的浓雾已完全将楼船吞没，他无法再次确认。
    只不过，若是没看错，他似乎瞄见，那道不知男女的身影，有着一头如银雪般的长发。
    没等他在脑海中回放分析自己看到的画面真实性，他突然察觉，乘坐着的柳叶舟，移速逐渐减慢了下来。
    「看来，我们想要上岛，恐怕没那么容易啊。」
    燕当归凝重的语气传入耳中，方清然听到了他拇指轻推剑镡的清脆声响。
    「有敌人？」
    他半是警惕，半是兴奋地打量向前方。
    只见，浓雾中临近小岛的两侧，各驶出了一艘小型的艨艟，默契地围拢向柳叶舟。
    撑船人的服饰，和他们此前击杀过的渡口撑船人一模一样，除此之外，还分别站有两名头戴铁笠，身穿布甲，腰悬雁翎刀的军士。
    它们眼神猩红，咧开嘴，如蛇一般的长舌舔了舔嘴角。
    打量向方清然和燕当归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两只新鲜的猎物。
    柳叶舟缓缓飘向两艘挡住去路的艨艟，燕当归以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念叨：
    「三，二，一……」
    话音落下，方清然和他近乎同时有了动作，分取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