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冤有头债有主

    不知为何，完颜铭单膝跪下的时候，总让人觉得有些受不住。
    连那朝堂上的梁帝，甚至完颜铭的父皇——北齐的老皇帝都偶有这种感觉。
    就如同此时，方若莫名不自在起来。她轻咳了两声，从躺椅上站起了身，终觉得坐立不安：“罢了罢了，我这里用不着那么多奴仆。这个人情暂且记下，我随你走一趟也就是了。”
    完颜铭眸中喜色翻涌，仪态却仍是沉沉稳稳的。他起身拱了拱手：“多谢神医相救。”
    方若便问他：“患者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究竟有何顽疾？”
    完颜铭便将底细给医者讲清楚：“所医者为京都穆将军之女，穆氏青菱，病情为累次中毒，无药可解。”
    方若淡淡点头，又细细向完颜铭问了穆青菱的发作情况如何，便先斟酌着令人筹备了几样药草，才随完颜铭赶往京都。
    穆青菱这三个字却令偷听的花悦容耳根子陡然一颤：怎么，难道出事的是穆青菱吗？
    花悦容搅着手帕在侧门纠结了一会，最终决定京城看看穆青菱。她心知让娘亲发觉了，自己恐怕就跑不脱。于是并不与这两人同行。
    只等完颜铭与方若离开，花悦容才从谷中牵了马，一路奔赴京都去。
    待回到了京都，完颜铭才得知穆青菱已被梁帝赦免，由穆家兄弟接回穆府去了，他心中甚是宽慰，总算少了一桩麻烦。
    听闻完颜铭带着方若神医登门到访，穆青明连忙请他们进来。方若被暂且安置在穆府的客房中。她为穆青菱把了一回脉后，便回了房中沉吟不语。
    完颜铭一路奔波，也顾不得歇息，先去看了看穆青菱的情况。
    穆青菱与他走之前的样子并无甚不同，甚至因为被接回了家里，好生照料，显得气色好了些。
    他将手放在穆青菱额头上，轻柔拨弄她额前碎发，他背着众人，往她手心下了一个吻。
    直到梁帝传完颜铭前去问话，他才不得不离开。
    穆青明颇为他担忧，关于天牢中发生的事，梁帝终于有所耳闻。完颜铭却清楚，如今穆青菱都已经被开释，梁帝不至于因此降罪下来，不过去受他几句薄责罢了。
    即便如此，穆青明还是令青锋跟随完颜铭一起进宫，直到确知他无事再回来。完颜铭此次为穆家劳心劳力，无论如何，穆青明也不能眼看着他吃挂。
    今日来穆府中探望的人一波接着一波。被从天牢开释是件喜事，可惜穆青菱还未醒来。穆青明只在前厅接待，并不让人来人往影响了妹休息。
    皇后从宫中赐下了赏，明姝公主暂且无法出宫，也托人送了道贺的话。
    香雪斋的众人关店一天，带了些青菱宿舍爱用的点心，在日暮时分到访。花知与百里长川走在一处甚是扎眼，穆青明今日却没心思注意这些。
    韩雨曦的表现就很是夸张了，她手绢险些将泪眼擦肿，一口一个“可怜我的穆姐姐。”
    花知听她嚎得心烦，凶了她一句：“你嚷嚷什么？好好的人也要被你咒出个病来。”
    韩雨曦的戏卡了一下，有些接不上。她讪讪地扎在人堆里，闷不吭声也要把表面功夫做足，摆出一副关心与担忧交织的愁眉苦脸。
    直到众人都走后，韩雨曦才故意慢别人一步，留下来跟穆青明话：“我不亲眼看见穆姐姐一回，心里总是不安。你就让我见见她，好不好？”
    穆青明原是不想让任何人去打扰妹的。有锦溪与锦泠在，自然会把穆青菱照顾得妥帖。又加上之前曾听过韩雨曦在青菱聒噪不已，搬弄是非，穆青明面上便现出了难色。
    可是韩雨曦执着极了，她满脸的姐妹情深，央求穆青明：“穆姐姐如今这个样子，我即便回了家去，魂也是系在这里的，身子走了，心也要在姐姐床边……”
    韩雨曦着着又抽抽搭搭起来，情深义重的话得一套又一套。穆青明实在拗不过她，昔日韩雨曦做出这种情态来，他少不得要好言安抚，直到她重新露出笑颜才罢休的。
    如今经过穆青菱的醍醐灌顶，青明已经决定和韩雨曦划清界限，该来安抚韩雨曦的应该是她的未婚夫郎顾意尘。
    “青菱实在需要静养，”穆青明硬下心肠来，“你……你待她好转过来，再与她相邀吧。”
    韩雨曦心中已经将穆家兄妹咒骂一百八十便：大的是个白眼狼，翻脸不认人。的是个狐狸精，惯会勾引男人抢风头。
    可是韩雨曦非要去穆青菱房中探望，其实是还是想些便宜好占，哪能这么容易就放弃的？
    青锋不在府里，穆青菱又卧病在床，没人扬言放狗咬她，也没人拿她的把柄威胁。韩雨曦便索性厚着脸皮，赖在穆府不走，分分秒秒扮演着姐妹情深。
    到了夜幕降临时，穆青明只怕又要重演一回韩雨曦彻夜等候，昏倒在穆府的戏码。
    这毕竟是他曾经以家传玉佩相送的人，穆青明下不了手令人将她叉出去，料想只是看一眼应该也没什么，便无奈应允了韩雨曦：“你一定要见青菱，就随我来吧。”
    韩雨曦心中窃喜，她跟随青明来到穆青菱床边，双眼露着精光，背对穆青明，开始故意起姑娘家的私房话。
    穆青明最是规矩严谨的，他果然回避了出去，立在门外。这房间里总算成了韩雨曦的戏台子。她口中连珠炮也似，吐出来的话与先前的姐妹情深大不相同了。
    “穆青菱，我终于看到了你的下场。”
    “你这贱人能有这么简单的死法，其实还该跪写姑奶奶开了恩。”
    “我让汀兰送去的毒物拌饭好不好吃？你这猪猡似得人，就该蓬头垢面，在班房蹲着，吞残羹冷炙啊。”
    “我还能怎么糟践你呢？不，我明明要好好心疼你。待你黄土垄中埋骨，我风风光光大嫁，也要将你挖出来曝着，跟我晒晒同一天的太阳。”
    韩雨曦越越眉飞色舞，当着昏迷在床的穆青菱将老底揭得干净。而后她动作飞快，在穆青菱书桌旁翻摸了许久，藏起了一张方子。
    这才是她要的东西呢。这张胭脂红的方子，是穆青菱在香雪斋偶然提起过一次的。韩雨曦自那时起就念念不忘，如今终于到了手。
    可除了方神医，没有人知道，穆青菱其实是有知觉的。
    她虽然不能动弹，却听得见外头的人话，也能感知到别人的触碰。先前完颜铭向她手心下了痒痒的一个吻，穆青菱很想爬起来问他：“这个是什么意思？又是你的忽冷忽热吗？”
    而后韩雨曦在这里翻箱倒柜，以及阴阳怪气的咒骂，都被穆青菱听在耳朵里。
    ——这回可不会冤枉了你。那就冤有头，债有主，血债血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