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与虎谋皮

    李玠站在殿前空地上，身后是举着火把的官袍禁卫军，陈南脸侧那一条长疤在火光掩映下越发凶恶粗犷。
    他们对面是轻装玄衣的姒郁，还有只腰间一把佩刀的叶池。
    身后树影幢幢，冷寂月光从树枝间投下来，在地上形成点点光斑。
    李玠抬袖掩唇一笑，不怀好意：“接下来有劳公子了。”
    他要登位原本是没道理的事情，但如果有荣安王的扶持就容易太多，当然萧颂是聪明人，局面已经如此了，他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
    何况，他几乎在见这人第一面就清楚，他不想做皇帝。
    那种对于权势的欲望他没有一分一毫，反倒是有种别的压得很深的东西。
    凡事物极必反水满则溢，一团平和之下的喷涌岩浆才是真正让人惧怕的，就是不知道导火索在哪里。
    姒郁视线落在李玠锦绣缎面的银紫色长靴上，玄色面具将他情绪完全遮掩。
    “半块虎符就能让百官信服吗，王爷未免太过自信。”
    李玠后退一步：“不试试怎么知道。”
    陈南在他话音落下的瞬时迅速侧身抽出了身边禁卫军腰间雪亮长剑直指姒郁。
    叶池耳尖微动，桃花眼冷肃长刀刹那出鞘。
    雪白的剑光和刀背上的冷芒碰撞在一起，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李玠身后的禁卫军很快围成圈将姒郁包围，长戟在地上拖出尖锐的声响。
    叶池往后看了一眼，鬓边一缕发丝立刻被削断，一线显眼血色出现在左颊上。
    他迅速压低身子后仰躲过堪堪从鼻尖擦过的雪白剑光，长刀撑在地上后退数步站稳，然后微微喘了口气目光锋利往上看。
    陈南比他大二十岁，不会以力气取胜，他靠的是老道的经验和致命的打法，速战速决，每一个招式都压得他无法出招。
    要打可以，但没有打的必要。
    包围的圈子逐渐收紧，李玠双手拢在一起放在袖中，缓慢：“另一半虎符在公子手里吧，不如拿出来助本王一臂之力，如何？”
    姒郁垂眸，轻轻：“我很少拿剑。”
    李玠有些诧异，不过这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只需要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夜晚实在太凉，他心肺中那种连绵的疼痛开始发作，激得他眉心一跳，脸色惨白如金纸。
    “秦照照还在本王手里，不够的话还有陈伊絮，哦，忘了说，陈将军已经不认这个女儿了。”
    李玠弯了弯腰，企图缓解那种时不时变得尖锐的疼痛。
    他提到陈伊絮的时候陈南眼底骤然复杂。
    姒郁睫毛微颤，轻而缓眯了眯眼，被染成深黑色的瞳仁里有近乎疯狂肆虐的翻涌黑雾：“不巧，我和秦家手里都各有一块虎符，宣王殿下不如猜猜，谁手里那一块是假的？”
    李玠瞳孔一缩。
    *
    秦照照晕晕乎乎醒过来的时候满脑子是陈伊絮半路变卦洒过来的一堆白粉，她咬牙切齿四周看了一圈发现仍然置身于黑暗，手脚被重新绑了起来。
    陈伊絮手里果然有迷药一类的东西。
    原本睡在地上鼾声如雷的三位大兄弟想必是被抽起来出去追人了，整个屋子黑漆漆又静悄悄，陷入诡异的沉默。
    秦照照突然闻到什么的味道，她缓缓垂下眼帘。
    雪松香。
    她心中某种微弱的预感成真，一点都不高兴只是有些失落。她换了个舒适的位置头往后仰，懒懒散散：“大理寺那地方丞相大人都能不费吹灰之力逃出来，真叫小女子刮目相看。”
    “三姑娘可不能用'逃'这个字眼，毕竟是姒郁公子亲自请本相进去的。”
    被钉子封死的那扇唯一的窗大开，寒风一瞬间涌了进来，来人靠在窄窄窗沿上百无聊赖支起一条腿，手拿一柄洒金折扇遮住自己半张脸，语调幽幽戏谑。
    就在那一瞬间闻子簌在秦照照心里的偶像滤镜“吧嗒”碎了一地，她伸手掩住眼睛嘴角一抽，居然并不太害怕。
    一边碎还一边惆怅地想，当年她是为什么会觉得这人舌战群儒临危不乱意气风发正人君子……停，打住。
    秦照照哀怨悲愤，有气无力：“你来做什么，浑水摸鱼？”
    闻子簌收了扇子，用扇顶托着自个儿下巴，浓墨重彩五官飞扬，他笑吟吟：“救你啊。”
    秦照照不信他鬼话，飞快把事情串了一下。
    这是闻子簌最好的救自己人的机会，一朝丞相被抓南羌不可能毫无动静，原因只有一个——他和姒郁达成了某种协议，可能还会涉及到被抓起来的那些人。
    她伸了伸腿努力让自己不那么累：“你守信用吗？”
    闻子簌伸出一只手指在秦照照眼前微微一晃，意味深长：“猜到了？”这丫头除了聪明那么一两点实在是全身上下别无所长，偏巧他需要一个这样的人。
    啧，北珏乱成这样，不从中插一脚得点好处真是枉费他颠簸而来这一趟。无论是做人质还是其他，秦照照都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最好能带走，给姒郁重创之后。
    不等秦照照开口他就从窗上跳下来，身后切口平整的窗框嵌入了墙里。
    “不过这次本相有一个建议。”
    “鉴于前两次合作还算愉快，本相想做第三次交易。”
    秦照照压住心里的那一点颤意，故作冷静道：“有拒绝的可能吗？”
    闻子簌一愣，转而像听见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一样愉悦笑了。
    他已经走到秦照照近前，弯腰青衣迤地，异于北珏人深刻的五官是一种惊心动魄的摄人感，叫人几乎不敢直视水波潋滟的点漆瞳仁。而后他用扇尖挑起她的下巴，语气带了三分漫不经心：“三姑娘，上一个拒绝本相的人，你不会想知道他的下场的，对吧？”
    秦照照大眼儿一转，笑容明丽语调甜蜜：“当然不。”
    “那就好。”闻子簌满意起身，反手毫不客气一折扇敲在了秦照照头上：“手里东西收起来。”
    秦照照再次遭殃的脑袋顶：“……”
    她恨恨磨牙，默默收起了解开绳子后手里尖端锋利的银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