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戏缘

    唱杜丽娘的是名角儿，她一上场全场都轰动了，温青鹊第一次见到上全妆的扮相，果真是好看极了，她想着若是许蓝桉扮上，那得有多惊艳啊！
    一开嗓，相似的旋律涌入她的耳朵，她似是能感到那一日的寒风，周围的欢呼与尖叫硬生生将她扯回戏中，但她思绪一直漂泊不定，台上戏，台下人渐渐重合，两人相似至极，转音之处却有些不同的处理，这些漏洞一丝不落的被温青鹊捕捉到，她不得不夸赞台上人的戏好，但她唱的故事终究不是她想听的东西，她似乎不是为了听戏，而是去抓住那种感觉，现实与梦境的交替出现，让她怅然若失，使她的眉头攥得紧紧，片刻也不能放松似的。明明是来听戏的，她的模样却好像是来祭奠。
    “温姑娘，我家公子请您过去坐坐。”
    她抬头一看，竟然是太子身边的人！他怎么也来听戏？
    许景桐就坐在隔壁包厢，刚刚进来的时候便已注意到温青鹊，透过屏风，她所散发出的愁绪让他不得不侧目。
    “温妹妹怎么今日想起来听戏了？我记得往日里你可是最烦这些？”许景桐品杯中的茶，他侧目给阿玠一个眼神，阿玠便赶紧端上来一碗碧螺春，这是她最爱喝的茶。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听了。”温青鹊看到阿玠端上来的茶，阴霾瞬间扫去不少，果然太子哥哥最是懂我。
    许景桐见温青鹊嘴角弯起的笑容，便也不那么端着了：“我看妹妹刚刚并不是为了寻乐，今儿才第一折戏，怎得便愁的不行？有什么心事吗？”
    “近些日子我刚听了一折游园惊梦，觉得甚好，这里演的也极好，但总是差了些感觉。”
    “哟，那妹妹这品味可叼的很，这已是全京城唱牡丹亭最好的戏班子了。”
    “是我不懂欣赏。”温青鹊的笑容僵在脸上。
    阿玠咳了咳，许景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挺直了身子：“其实各花入各眼，听戏也得讲究一个缘分。那些老戏迷戏本子都听过那么多回，却听不腻似的，听得不是故事，而是那个韵味。你若是碰上一个你喜欢的角儿，你会把他所有的戏都听一遍，那怕演的是一模一样的本子，你却能听出他每一次的不同与惊喜。”
    温青鹊虽觉得有理，心里还堵着气，憋得她说话都有点难阴阳怪气：“我竟不知道您在听戏方面也有如此造诣。”
    “哪有，我只是个门外汉，就跟你谈谈我的感受。我也是遇到这个角儿以后，才开始听戏的。”许景桐的心思全都在“杜丽娘”身上了，竟然没察觉出温青鹊的不悦。
    她也不知道许景桐是装傻还是真傻，每次她生气他总是跟没事人似的。
    “台上这位唱杜丽娘的，叫江云岚，云字科大师姐，可是云娘娘亲自传授的。”许景桐饶有兴致的介绍江云岚，可眼睛愣是一下也没往温青鹊身上看，心里顿时涌上一股酸味：“天色已晚，我得回去，明日还得去上书房呢！”
    “那要不，我叫人送你去？”
    “别了，您也早点回去吧！”
    温青鹊留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许景桐一头雾水的看着温青鹊远去的背影：“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发脾气了呢？哟，姆们角儿唱的最好的一段来了。”许景桐听到熟悉的鼓点转过头，往戏台上看，全然把温青鹊整个人抛在脑后了。
    阿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夺走了许景桐的茶碗：“奴才给您加点水儿。”
    “你又怎么了？”许景桐仍旧不明所以，“好！姆们角儿唱的绝好！赏！”
    阿玠：这孩子，没救了。
    第二日，温青鹊特意起了个大早，她今天想碰碰运气，看看今日能不能听到许蓝桉的戏。昨日许景桐虽然气人，但说的话确实启发了温青鹊，这瘾，除了许蓝桉无人可解。既然想听那就去呗，只要自己跑得快，许蓝桉估计也发现不了自己，还能省票钱。温青鹊发现，只要自己不要脸，人生没有坎可言。
    “哟，今儿你倒起挺早。”温青淮今天刚出房门，就发现温青鹊在门口等着。
    “走吧！”
    温青鹊找了借口跟温青淮分开，她凭借着记忆又找到了那个破败的戏台，里面传出许蓝桉的歌声。
    我赌对了！许蓝桉果然在这里唱戏。
    她这次学聪明了，直接翻上房顶，上次那地方太窄，一不留神就得摔下去，还是房顶好，也方便跑。
    “几曲屏山展，残眉黛深浅。“
    今日，他换了一身白衣，头上的珠翠也不如上次的华贵，有一副“揽衣推枕起徘徊”的做派，故而，他今日唱的应该是“寻梦”一折。他小步圆场，眉头轻皱，似是寻觅，景色如旧，只是人已不在。他垂眸思索，昨日旧梦，那柳梦梅当真只是梦中过客？只是那情，真真切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寻来寻去，都不见了。怎生这般凄凉冷落.....”话至此处，言语断断续续，温青鹊不知是杜丽娘的怅然若失，还是他真真切切动了感情。
    一句凝噎，刺的她鼻头发酸，一滴滚烫的泪水滑落下来。他似乎帮他所有的情感都投入到戏里去了，在戏里他才像个活人，会哭，会笑。
    许蓝桉站在台上半晌，毫无动作，仿佛又变成了往日的木头人。忽然，他抬头望去，两人的眼神刹那间相触，她的心弦被扰乱了。
    温青鹊慌乱地盖上瓦片，只是这戏台年久失修，她脚向前一滑，大把的瓦片向下滑落，幸好她眼疾手快抓住了屋脊。许蓝桉听到了动静，便向外奔去。
    温青鹊被吓傻了，抓着屋脊，一动不敢动，这高度摔下去，她昨日的伤势怕是要雪上加霜，为何自己每次落魄的样子都会被他瞧见，也不知他会怎么罚我，他应该不会罚我吧，毕竟我是他的恩人；不对不对，昨日那架势，似乎就没把那事放在心上。唉！怎么上学以来，就没一天平静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