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缺憾永难弥补

    程霖就这么扑到病房里来，却没看见程公子。
    我诧异地看着他，他也知道我心里的疑问，来不及跟芷汐打招呼，就对我道：“你先别急啊，你男人来了，确实来了，但是被我下了点安眠药，现在还在车里睡着呢。”
    给程公子下了安眠药？
    这两兄弟又是在搞什么鬼！
    我心里一大串的疑问，疑惑地看着他。
    程霖连忙解释道：“不是，弟妹，你听我，我没把他怎么样。就是最近太忙了，在你出事之前他已经忙得连续将近四十个时没合眼了，本来打算好好休息一晚上的，结果一接到电话，又跟疯了一样，用私人飞机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他在飞机上一直催着驾驶员快点开，还嫌弃飞得太慢，差点没自己给抢过去开……”
    原来是程霖受不了他了，于是直接给他下了点安眠药，当然也可能是顺便让他休息几个时。
    我不在这段时间，他居然就这么把自己埋在工作里，连续工作将近四十个时不合眼，我几乎完全没有办法想象。
    在我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我无比希望他快点出现在我面前，我想要看见他，只有看见他的时候，我才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可他这样，我又很心疼。
    程霖的话才刚完呢，病房的门又猛地一下被推开了，程公子闯进来，一把推开程霖，扑到病床上来抱住我。
    我身上有伤，他既怕弄痛我，又想抱着我，就这么矛盾地调整了好几次姿势，才用带着一点寒意的怀抱裹住我，好半天都没话。
    我很用力地把胳膊拿出来，抓住他的衣摆，想告诉他我好想他，却忽然的，一滴滚烫的液体到了我的脸上。
    我抬起眸子，就这么突如其来的，看见了一双红得像兔子一样，水光盈盈的眸子。
    这双眸子，从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开始，始终都是黑沉沉的，没有太多的情绪，森冷，波澜不惊，目光似乎能穿透灵魂。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情绪，甚至是泪光。
    我的程公子，他也一向都是个硬汉，哪怕是中枪流血，哪怕是受到种种死亡的威胁，也从未有过半点退缩和波动。
    在我面前，他泪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捏了一把，满是酸楚，却又有着某种莫名的悸动。就算是为了他这一点泪光，我都觉得我所受到的一切伤害和疼痛，都是值的。
    我不知是欣喜还是心疼他，根本忍不住，眼泪哗哗的就这么下来，和他的一滴眼泪混在一起，滚下去。
    “我来了，不哭。”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脊，我却越发哭得像个花脸猫。
    我哽咽着，“对不起，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可是我还是没保护好他……”
    “是我疏忽了，才让人有机可乘……”他也几乎不出话来。
    我其实到现在依然没有得到过确切的消息，我只好问他，“他已经不在了，对不对？”
    我指的是我的孩子。
    程公子抱着我，沉默了很久，我心里的猜测得到肯定，心里一片怆然。
    “我还给他买了很多衣服，你一定没有见过那么的衣服，只有手掌那么大，特别可爱……”
    原本想好的，他缺席了旻涵的成长，这一次一定要补回来，哪知道依然没能实现。
    我的脖子动不了，身体也有很多部位被固定住，动不了。
    我很想靠到他怀里，却只能以这种滑稽的姿势仰望着他，他不断地用手替我擦拭眼泪，擦不完，于是从床头抽纸巾，似乎试图安慰我，但他可能不太习惯安慰人，也或许是自己也同样心乱如麻，一向高高在上的程公子这时候居然显得笨拙起来，一下子都不知道要怎么做要怎么才好。
    缺失的孩子，是他生命中永远无法弥补的缺憾。我知道他一定也特别难过，一时之间，反倒是我想要安慰他了。
    “程彦，我们的孩子还会有的，以后我要给你生好多的孩子，每一个，都要你一天一天地看着他长大，一个都不要再错过，一天都不要缺席……”
    我是在安慰他，可是自己却越就越觉得伤感。就算以后还有其他的孩子，也没有一个可以代替他啊！
    他没接话茬，而是道：“不要多想了，好好休养，等好一点了，才好带你回去。”
    这时有穿着白大褂的白人医生走进来，应该是Sammy叫来的。
    医生用德语问了我一大串的问题，我听不懂，Sammy替我翻译了，大意是在问我一些具体情况，我一一作答，医生很认真地拿了工作簿记下来。然后程公子忽然对医生了一些话，的也是德语，有点结结巴巴的，不太流利，但我看得出来，医生是听懂了的，他居然还会德语。
    我像外星人一样躺在一边看他们叽叽咕咕地交流了一会儿，白人医生忽然情绪激动地大叫起来：“Nicht！Absolutnicht！”（不！绝对不行！）
    之后又语速很快地叽叽呱呱了一堆，一脸的义正言辞。
    Sammy连忙安抚了他几句，送他出去了，回头这才对程公子道：“秦先生，为了孟姐的安全，还是过阵子再回去吧。他们得对，毕竟手术是这边的医生做的，他们更懂得孟姐的情况，贸然回去恐怕不妥……”
    程公子无奈地点点头，算是赞同了她的法，坐回到我床边，轻叹，“本来想现在就带你回家的。回家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了，你不在我身边的每时每刻，我都在担心你！”
    我握着他的手，感受那种熟悉的微凉，“不离开了，一定不离开了。”
    我也很想回家。在这种异国他乡，即使Sammy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也并没有一点家的感觉，这个时候我特别能理解芷汐，其实她一点都不想背井离乡地待在这里。
    芷汐和程霖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不在病房里。她花了那么多时间来努力让自己变得好看一点才敢见他，可他真正出现的时候，她却依然是哭得双眼红肿，整个人因为恐惧、担忧和一夜没有休息而显得憔悴苍白，隔夜的妆容早就已经不成样子。
    不过，都没有关系，无论什么样子的她，也都是那个原原本本的她。看程霖这个表现，我一点都不担心他们。
    我朝着门外转了转眼珠子，“程霖太过分。”
    程公子现在情绪已恢复了平常那副冷漠淡然的模样，轻嗤一声，“你还有精神管别人。”
    隔了一会儿他又道：“活该，让他也尝尝相思苦，否则岂不是太嚣张了点。还不是仗着凌芷汐总会原谅他，就敢肆意伤害。要是今天躺在这里的人是凌芷汐，你看他不得懊恼到要去死。”
    这互相诋毁的两兄弟，或许才是最最了解对方的人。我怨恨过程霖，但在这个瞬间，忽然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可原谅的。生命如此短暂和脆弱，余生相依相伴的每一天，都是过完一天就会少一天。有他在身边的时间，不管多长我都会嫌太少。所以，我一定不忍心把有限的时间用来怨恨和争吵。
    芷汐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但她实际上想得最通透。
    对于程霖来，她是一颗糖就能收买的女孩，等到眼看着要失去的时候，才懂得她是十座金山也换不回的姑娘。
    后来我才慢慢地知道那天发生的事，黑鸦被保镖当场击毙。瑞士是一个允许公民持枪的国家，在这种明显属于正当防卫的情况下，以自卫而击杀对方是被允许的。他们在我被挟持的第一时间就报了警，所以警察当时也出现得挺及时，收拾了现场，在发现黑鸦是偷渡者并且被中国通缉以后，对我们的态度更加客气。
    在那一场劫难中，我全身多处受伤，内脏有出血，腿一侧有骨裂，幸而头部只是皮外伤，没有给我弄个脑震荡什么的。失血过多的时候一时找不到比较少见的AB血型，还是芷汐临时给我献了五百CC，用她的话来，是还了上回欠我的。当初在浈阳街，她从楼梯上失足摔下去的那一次，是我给她输血，这一次轮到了她给我。
    那天程霖和芷汐和好了，当然，我还没有告诉芷汐她早就是他老婆的事，还是等着到时候程霖亲自告诉她吧，看他怎么解释这事，也不知到时候芷汐是会勃然大怒还是欢天喜地。
    我在苏黎世又休养了一个星期，白人医生才肯放我走，走的时候千叮万嘱，写了好厚的一份详细病历，认真地嘱咐各种注意事项。
    回去，恐怕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解决。比如，我不相信守备森严的监狱，像黑鸦这种死刑犯，怎么能那么轻易就越狱逃了出来，还能有本事顺利出国，偷渡到瑞士，我有理由认为他背后肯定是有公安方面的人在相助。
    公安方面，有能力帮他逃出去的，并且和这件事有一定的关系和利益纠葛的人，屈指可数。呵，好的互不相干，一笔勾销，看来也没这么容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