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章 开心又伤心的一天

    “方远，数学还是要从基础学起，你能考上高中，证明初中的数学基础还是可以的。高中差了点，那就从高一补起。”
    柳曼拿了几本课堂笔记给方远，“这是我的笔记，是按照一个个章节，一个个知识点记的，你看看有没有帮助？”
    笔记本上的字迹很端正，看得出柳曼是个认真的女孩。知识点分析，例题分析，基础题、加深题、思维拓展题，一个个都做了，偶然涂改，还写上了错题分析。
    方远看了一遍分析，尝试着做了几道基础题，很顺利；做加深题，也很轻松；做思维拓展题，稍加思考也能做出来。
    柳曼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打了方远手背一下：“叫你骗人，你数学这么好还来取笑我。”
    “我、我没有取笑你，我以前数学是很差的。”
    方远赶紧辩白，他也奇怪，仅仅看了一遍，知识点他就掌握了，思维也拓展开了，难道是柳曼笔记记得好还是市中的老师水平高？
    “哼，再来考考你。”
    柳曼从一叠旧试卷中摘抄了几道题，放在了方远面前。
    方远认真想了想，花了几分钟也一一做了出来。
    “骗子，大骗子！不理你了！”柳曼生气的噘着嘴，指着题目，“这是我们高一第一单元测试卷上最难的两道题，我还做错了一步呢。”收起课堂笔记，“算了，我也别班门弄斧，这对你没有啥帮助。”
    “别拿走呀，真有用，我就是看了笔记才会做题的！”方远着急起来。
    “真的？那就相信你一回。”柳曼看着方远刚才做的题，恨恨，“不过，你就是个骗子！”
    “我怎么是骗子？”方远有些委屈。
    “你字写得这么好，为啥初中出黑板报，你不参加？钢笔字比赛，你不参加？”
    外公一手好字，在他们当地是出名的，人家外公开的药方都能当书法字帖用。
    老爸字写得也相当有水准，他伙子时去外公镇上搞串联，写大字报、写标语，就是因为字好才被外公一眼看中，现在每到春节，新圩村人家门上的对联大多数也是老爸写得。
    方远跟了外公，很就开始练书法，后来回家又跟着老爸练，他的毛笔字、钢笔字都很不错，只是平时作业上没有表露出来。
    方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胆子，不喜欢出风头。”
    “现在有时候胆子也不大。”柳曼嗔了一眼，把笔记本往方远那边一推，“好吧，让你取笑吧。”
    ……
    ……
    中午的菜很多，可是因为唐文丽在的原因，方远浑身不自在，他缩手缩脚的，只吃三分饱。
    “远，吃点西瓜吧。”
    唐文丽笑吟吟的给方远送上一片西瓜，随口问，“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唐阿姨，我不累的。”
    “哦，这样啊，曼，你跟我过来，我有件事要和你。”
    唐文丽把刘曼叫去了对面的房间，两个人一进屋，她就轻轻关上了门。
    “曼，你马上你要高三了，你可不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妈，我和方远探讨，也是复习的过程我觉得也学到了东西呀。”
    “你跟他在一起学到啥东西？我可打听过了，他在宏村中学的成绩差的一塌糊涂！”
    “妈，你可别瞎，方远可聪明了，他的数学比我还好呢。”
    “算了，我不和你争论，总之，你们一个大姑娘、一个大伙子单独待在一起就是不合适！”
    “妈，你啥呀！”柳曼显然生气了。
    “妈是过来人，比你懂，你没这个心思，你就能肯定他没这个心思？再你爸在市里当领导，你妈我是个医生，过几个月就调市里去了。他家种田，爸妈是杀猪的。你以后会上大学，他呢，不是种田就是杀猪！”
    “妈，我不懂你在什么！”柳曼的声音高了点。
    “别嚷嚷，你你们长时间待在一起，要让人传出啥闲话怎么办？今天就算了，明天起不许他再来了，你不，等会我来。”唐文丽语气柔和了一些，“他救了你，我和你爸都很感激，我们也会尽到礼数，不会让你为难的……”
    两个相对的房间中间隔了一条走廊，对面的门也是关的，可方远的听力比以前好了太多，母女俩的对话还是一字不的进了他的耳朵。
    屋子里柳曼的气息消失了，只剩浓浓的消毒药水味，这生冷的不带情感的气味刺激着方远，让他在盛夏的中午感到彻骨的寒冷。
    方远脑子里嗡嗡的响，他觉得受了莫大的冤屈，他想冲过去，向唐医生辩解，他对柳曼真的没有不好的心思。
    可这样做，柳曼一定会很为难。
    一瞬间，不谙世事的少年长大了。他敏锐的察觉出，唐医生反对他和柳曼在一起学习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他的出身、他的家庭和他杀猪的爸妈。
    他这样人家的孩子是不配靠近爸妈是副市长、医生的女孩，哪怕一天也不行。
    从前他以为，他和柳曼之间只是长相、学习的差距，现在他才知道更大的差距是两个不对等的家庭。
    长相、学习的差距，他可以弥补，可家庭的差距，他却无能为力。
    羞辱、悲愤、抑郁、无助、不甘、委屈，种种情绪纠缠，他快要疯了！
    方远突然想好好的痛哭一场，只有泪水才能排挤所有令他伤心的东西。
    可他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儿哭，他不想让柳曼再看到他的软弱，没有哪个女生会喜欢一个爱哭的男生！
    方远翻开柳曼送他的笔记本，看着那娟秀的一行字：送给我最好的朋友——方远。
    柳曼是真的把他当作朋友的，刚才也一直在帮他话，这就够了！
    方远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吐出，他听见对面的门开了，赶紧对着玻璃窗，挤出一丝笑容。
    “远，今天吃了点心再走，阿姨给你包馄饨。”
    唐文丽依然笑吟吟的看着方远，一脸的亲切，仿佛和柳曼的对话都是方远的幻听。
    “不用了，阿姨。我才想起来，我市里的大伯要回来，我还要回去给他开门呢。”
    方远站起身，把柳曼的课堂笔记和送他的笔记本胡乱的塞进书包。
    “阿姨再见，柳曼再见。”
    “方远，你明天还是老时间过来吧。”柳曼丝毫不顾唐文丽阴沉的脸色，边边赌气似的白了一眼。
    方远的脚步迟疑了一下：“不、不用了，有你的笔记我就能自学。”
    看着方远匆忙离开的背影，柳曼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头，她噘着嘴，冲进房里，“砰！”重重关上了门。
    ……
    ……
    方远拼命的蹬着自行车，冷冰冰的消毒药水味包围着他，让他窒息般的难受，他要逃离……
    “远，这么早就回来了？喔唷，你脸色很难看呢，身体不舒服？”
    方文化正打算出门上街去，看见方远一脸死灰，失魂魄的撞进来，连忙问。
    “爸，大概是昨晚上没睡好，我去睡觉了。”
    这孩子，这段时间读书读魔怔了，唉，早点这样就好喽。方文化摇摇头，轻轻关上大门。
    方远把脸埋在稻草芯的枕头里，肩胛骨耸起，身子剧烈的抖动。
    方远翻身起床，眼睛红红的，他拿出书包里边角有点卷曲的课堂笔记本，心的捋平、压实，又心翼翼的拿起带锁的笔记本，那是挺漂亮的一本本子，塑料封皮，上面还印着穿了花裙子追逐蝴蝶的女孩。
    方远你不能哭，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哭，因为柳曼在看着你，这本本子就是她的眼睛。
    方远看着柳曼写的那行字，看了又看，然后翻到下一页，拿起笔郑重的写下——
    九二年，八月八号，晴。
    今天是我最开心又最伤心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