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劫杀

    西疆，蓝家凄凉地。
    雨丝如棉，数点寒鸦，朦胧似幻的白雾飘散铺开，苍郁山林绰约浮现。
    许是蓝家修士都不喜欢华丽的建筑，放眼望过去，除去灿烈如锦的繁花，再也没有其她鲜艳的东西。
    符修传道，往来修士都不配剑，宽袍大袖，凌风而立。
    她们踩着五花八门的法器跟符箓，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郁金堂化作朝仙门运送柴薪的农妇，新奇地看着东疆以外的天地，她找了个借口，悄悄爬到凄凉地后山。
    做坏事的时候，总是格外开心。
    郁金堂收回来的血蛾替她指引方向，不多时，走到一处高耸入云的九层石塔前，灰败古朴，削出四面板正的屋檐，缀着黄铜铃铛，青苔密布。
    黄泉府只管凡人生死，鬼差拘魂也只拿凡人魂魄，管不到修士头上。
    郁金堂站在苦海塔内，看不出来，蓝骨还挺爱读书的，她见有现成的血，蘸着血虚空画出一道聚魂法阵。
    猩红邪恶，蜿蜒在地面，形成一个巨大无比的骷髅头，郁金堂拈着初见蓝尸削下来的两缕发丝，捻成香，缓缓烧着。
    魂魄跟水差不多，走到哪里，都会留下痕迹。
    郁金堂闭眼坐在骷髅中央，过往所有残影汇聚成水滴，飘散虚空，折射过去。
    郁金堂耐心翻找着蓝骨的记忆，却发现古怪稀奇之处，蓝骨居然是个凡人。
    毫无修为，连灵骨仙根都没有。
    两位母亲都是天资卓绝的修士，属于优生优育的那一类，蓝骨为何如此。
    起先，她同送柴薪的农妇聊天，西疆人眼里的蓝骨是年少成名 ，符器双修，优秀得能上天。
    随便路边逮住一个西疆人问起蓝骨，都是赞不绝口。
    郁金堂也以为蓝骨就是仙胎本人，怎料蓝骨本人的记忆里，她只是一个凡人，整日酗酒，喝得烂醉如泥。
    甚至她死的那天，并非在浔溟海，是在蓝尸居住的回头台。
    蓝骨死前，是跟蓝尸待在一块的。
    这与西疆仙门记录的“一人抵抗妖潮暴动，壮烈牺牲浔溟海”的事迹相左。
    “死后荣誉追封？蓝家这么清高，也搞这弄虚作假这一套？”
    郁金堂真是见鬼了，命簿上属于蓝家姊妹的那一页被贴着书装订线撕下，更加离奇。
    她摸了摸养在酒缸里的冥泉花，加了点料，养得更加滋润。
    -
    古树郁郁葱葱，清明前后，一片新绿，典雅雍容的桐花飘落石桥，郁金堂背着手，拈着一朵刚折下来的桐花。
    埋骨塔里，蓝骨的骨灰是假的。
    郁金堂抬头看着那一只层层叠叠垒成高山的骨灰盒，蓝家的宿命是镇海，几乎没有蓝家人是有好结果的。
    似乎把镇海而死当做一种崇高的荣幸，跟水里蛰伏多月、一夕出水的蜉蝣只为了交配繁殖那样乏味。
    死就是死，人死如灯灭，一切化虚无。
    生前都没能实现的价值，郁金堂不觉得死亡可以镀金。
    郁金堂在埋骨塔内待了一会儿，她化作一只白蛾，落在蓝骨的骨灰盒上。
    一个身穿深蓝色道袍，外罩白纱的大宗师捧着一盒枣花酥，跟一碗肉骨头汤，摆在供台上。
    她拈着三炷香，朝长明灯火焰上一燎，稳稳插进香炉。
    青烟袅袅，另外一个穿着淡蓝灰色的修士从她身后走出，也供上三炷香，倒上三小杯琼浆玉液。
    她出关不久，境界大涨，雷劫过后，直接位列元婴。
    “我很想复活骨媎，但我放不下蓝家百世清誉，我既要女儿复活，又要保全先祖厮杀下来的好名声。我太贪心了，可是我又觉得我对不起我的女儿。”
    她仍旧停留在瓶颈期，止步不前，心中一直无法突破那一层道德枷锁 ，欲望不断冲刷 ，撕扯着她过往所有的认知。
    大宗师修士按着她肩膀。
    “你不杀别人的女儿，我可以理解，但是郁金堂杀了那么多凡男，不用白不用。
    你我就算被仙门其她修士发现了又能怎么样，挨几句骂，女儿回来了 ，那又算得了什么。
    死了的祖宗，你怕对不起她们什么？你难道不想看着活生生的女儿站在自己跟前吗？明明近在咫尺，你只需要点个头，我就给她复活了。”
    “男子本身就是污垢，当杀，就算没有郁金堂，我也要杀够花肥的数。”
    “骨媎她回来看见你这么憔悴，她会心疼的。”
    她看着那一碗肉骨头汤 ，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心里觉得孩子耽误蓝京观修行，哪怕她们天资聪颖，是不可多得的天之骄子。
    从前的蓝京观杀伐决断，毫无软肋，怎么当母亲之后，心肠软下来，做什么事都要设身处地，同情共感。
    “你后悔了么？”
    她忍不住问道。
    “我以为疯狂屠戮妖物五百年，能给我的女儿们争一个太平盛世，分明已经见好了，又被打碎了……”
    那女子掩面而泣，极为痛苦 ，“我不该把她带到一个不好的世道上来，若我再努力一点，杀光那些妖物，再生她们两个，她们会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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