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孤城

    啪嗒！
    松散的沙砾从坍塌的房柱上滑落，砸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金灿的墙壁上密布着不知何物划出的裂痕，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细听。
    几声或轻或重的脚步从远方响起，伴随着野兽般的低吼，从角落传来，令人不寒而栗。
    沉睡了不知多久的少女缓缓睁开眸子，挣扎着爬起身，靠在身旁的柱子上，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她瞥了一眼正渐渐消散的、笼罩在体表外的湛蓝薄膜，那是安若水在她沉睡时保护她的手段。她微微一笑，心中涌起一丝暖意。
    微微并非寻常女孩，她有着超乎寻常的冷静与谨慎。她慢慢调整着呼吸，直到变得绵长均匀，随后在心中轻声呼唤：“水水，水水，你听得到吗？”
    僻静的心湖上，一道朦胧的身影浮现，荡起几圈涟漪。安若水温婉一笑，脸上带着几分无奈：“听得到。现在的王城不同往日，我也无法算计全局，你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微微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心中稍安。她蜷起腿，轻声回应：“我知道的，交给我吧。”
    安若水目光柔和，为了今日，微微的努力她一直看在眼里。少女身职蚁穴的指挥官，虽然事务繁忙，但她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整理脑海中的传承，查找冗杂的资料，翻阅尽传承中的万年记忆，整理数篇古籍对于各类可能存在的天灾规则预测，再与安若水曾口述过的灾变两相对比，最终作出了十数种假象。如此一来，在一一模拟结果下，待定困阻也就逐渐形成了可能足以应对的对策。
    若将这些对策整理成所谓的攻略，文字量恐怕是十万数级的。即便如此，微微也能平淡地承认自己一丝细节都未有遗漏，这便是她的底气所在。
    安若水回忆道：“你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在玄武门旁的北市。如果要往王宫方向去，先要一路沿着西侧的清明街向前，到接近半程的位置你会看到一处鼓楼，在那的十字路选择向南，途径国子监、枢密院，最后的高墙后便是王宫。你还要记得……”
    微微双臂抱住双腿，将头埋入其间，纤瘦的双肩轻轻颤抖。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一声一声地应着：“嗯……好……我记下了。”
    直到安若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她才柔柔一笑：“那，微微……加油！不过千万别为难自……”
    声音戛然而止，名为孤独的恐怖从四周涌上，这是最纯粹的魔鬼，无处不在，藏匿人心。
    安若水抬起头，漫天的星星点缀，璀璨的星河倾斜。那里本该是一个名为微微的少女眼底的世界，她们二人共享的天地，但此时那里只是一片瑰丽不似人间的星河。她踮起脚尖在心湖起舞，折腰，俯身，旋转，跳跃……直到金色的大树抽出枝条，将她脚心轻笼，让她于月色舞动。
    无比美好的夜景唯独少了一轮月，一轮或圆或缺，或明或暗的月。安若水坐在枝头，白皙如玉的双脚摇曳，荡起几圈水波。她伸出手，张开手心，那儿隐约出现一轮独一无二的月亮，却已没了月的模样，形如少女柳眉的月缺了勾起的角，好似被人生生吞下一般。
    微微在心中将安若水的话又复述一遍，逐步构筑出总体平面线路结构，随即站起身，从墙缝中向外看去。
    正前方是几座低矮的房屋，堆砌而成的土墙斑斑驳驳，长时间放置下被风吹出的外突岩石有些发黑，几条曾经悬挂杆上的白布破损得不成样子。微微心下疑惑，房屋的样子她早有预想，而实际看到的比她想象的实在好上太多。按照她的预想，千年无人的建筑不该保存得这样完整。
    她取出一个小盒，将其中的粉末往双手手腕处一擦，等待粉末融入皮肤，只余下淡淡痕迹，才又将一条图案复杂的银色项链戴上脖子，藏进衣领。细细调息下，将储备不算深厚的灵气一点点输入项链中，待一股反冲的隐蔽气流从胸口传来，她才松了口气。
    这时若有人再去观察这个角落，便会发现视野中的林微微彻底没了踪迹，甚至在神识扫描下也不过只有一个颇为模糊的轮廓。
    微微绕过古旧的石柱，走上一条石砖铺成的大道。她沿着墙角一点点向前，孤寂的王城里除去时不时响起的陌生脚步，便再无声响。而即便是这陌生脚步的主人，她至今也没遇上。
    这里应该就是清明街了，她心中暗暗想着。
    两旁的房屋逐渐变得高大，数层楼高的建筑上出现翘起的飞檐，平铺开一行行参差的青木墨瓦。店正门的牌匾镶金，只是其上刻印的大字已经彻底消失。或许这里也曾灯火通明，人声喧闹，可惜一场不知为何而起的天灾带走了几乎所有人的性命，将繁荣打成历史的尘埃。
    忽然，微微停下脚步，挪动着身子窜进楼屋间的小巷。她探出头，再一次去确认自己瞥到的人影。
    那人整个人披盖在一身金盔之下，一道道黑红的气流缠绕在他的全身。那好似人灵魂般的气流让人见之生厌，这是种接近人本能的厌恶。最为诡异骇人的是他双脚赤裸，接触地面的脚掌只剩下外露的森森白骨，可偏偏又能支撑起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