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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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墨陪许红豆赶到医院,见到了陈南星。
    许红豆问道:“人情况怎么样?”
    “刚检查完,拍了片子,肱骨骨折,医生得打钢板。”
    在医院走廊,陈南星跟两人简单了下情况。
    事情并不复杂,就是装修工人施工的时候,在梯子上踩空摔了下来,着地的时下意识用手去撑,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确认了人没大碍,许红豆稍松了口气。
    施工最怕的就是发生这种人身意外事故,所幸没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局面。
    陈墨问道:“那现在是怎么?”
    人受伤谁也不想见到,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接下来,自然就得涉及到责任划分和赔偿事宜了。
    在来的路上,陈墨就提前找律师问过了。
    正常来讲,工人受伤得找雇佣单位或者雇主,双方属于劳务关系,雇佣方得承担主要责任。
    如若许红豆找的是散工,那就属于这种范畴。
    但许红豆是把整个装修承包给了施工队,双方签了合同,属于承揽关系。
    所以按道理,工人受伤是不归她们负责的。
    可这里面,还涉及到一个用工资质的问题。
    若施工单位是资质齐全的正规装修公司,那工人受伤自然得由所属公司负责。
    但许红豆她们找的是村里的施工队,是施工队,其实就是包工头拉些人一起接活。
    这种不用想都知道,根本不可能有注册公司,申请营业执照,更别和工人签订正规的劳动合同了。
    像这种村子的施工队,基本就是包工头有活喊一声,口头一下价,愿意干的人就直接跟着一起去。
    而作为承包方的施工队用工资质有问题,发包方也有一定的连带责任。
    陈南星摇头,“还没谈其他,只是先安排了受伤的工人住院,那个工人的家里人已经赶过来了,包工头也在。”
    陈墨点头,“那我们先进去看望一下吧,我喊了老谢和欣欣过来了,等他们到了,我们再谈后续的问题。”
    这支施工队,当时是谢之遥牵头介绍的,黄欣欣代表村里作的保,所以得等两人过来,有谢之遥这个本地人在场,和黄欣欣作为村委出面,大家坐下才比较好谈。
    不然,这种事要是谈起来,可有得扯。
    陈墨之所以跟过来,就是怕许红豆和陈南星没遇到这种事,不知道怎么处理,又只有两个女孩子在场,有事容易吃亏。
    很多事情不是只讲法就能解决的,陈墨并不想以恶意揣测人心,但事情最好还是先做好最坏的打算,有备无患。
    进到病房,陈墨见到了那名受伤的.老人。
    男子看上去得有六十出头,头发斑白,皮肤黝黑而粗糙,因常年在太阳下劳作,脸颊与脖颈处常能看到晒伤褪皮后的斑驳,苦闷的脸上堆着包含风霜的褶子,肩背微微佝偻。
    松垮的衣服被汗水浸出盐霜,沾满油漆渍的工装裤膝褪色得厉害,腰间一条破损老旧皮带穿着一串钥匙,脚上是一双被磨薄的军绿步鞋。
    走近后,若隐若现能闻到一股混合着汗酸、油漆和廉价烟草的味道。
    “这加钢板要多少钱?不能打石膏吗?”
    “阿爸,你先别管钱了,听医生的治就行。”
    病床边,传来父子的对话。
    “娃儿马上就要上学了,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
    “爸,你不用担心这些,钱我和军儿都能赚,你先把伤养好就行。”
    这次话的,是老人的儿媳妇。
    【我是这路上没名字的人,我没有新闻没有人评论,要拼尽所有换得普通的剧本,曲折辗转不过谋生.】
    老人看了看儿子和儿媳妇,低声道:“但以后,我可能给家里赚不了钱了”
    明明此时手应该很痛,可老人却顾不上心疼自己。
    【我是离开镇上的人,是哭笑着吃过饭的人,是赶路的人,是养家的人,是城市背景的无声】
    许红豆抿了抿嘴,转头看向陈墨。
    一个眼神,陈墨便知道许红豆在想什么,但他握了握许红豆的手,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许红豆轻点头,随即上前关心慰问了一番。
    不多会儿,谢之遥和黄欣欣也到了。
    留着老人的儿媳妇守着,老人的儿子与几人一起到病房外商讨医药费的赔付。
    黄欣欣代表村委,以中立的立场,现场电话联系了律师,询问这种情况下的赔偿标准。
    老人的儿子想申请工伤赔偿,却被律师告知,老人已经超过了六十岁,申请不了工伤赔偿。
    而且严格来讲,老人与包工头之间这种“有活就干,没活解散”的关系,也只算是临时雇佣,属于劳务关系,不属于劳动关系。
    所以,只能按人身损伤的赔偿标准算。
    工伤赔偿和人身损伤赔偿的主要区别在于,工伤的伤残评级标准更低,且不用进行责任划分。
    像骨折打上内固定,工伤基本就可以评到伤残九级。
    按YN省的工伤赔偿标准,工伤九级伤残各种补偿补助加一起,能拿到二十万。
    而按人身损伤赔偿,可能就只能评到伤残十级,那赔偿连一半都没有。
    之后还要进行责任划分,其中有部分责任是属于伤者自己的。
    如果伤者自己负有百分之三十的责任,假如赔偿金额十万,那就只能拿到七万。
    就像这次,责任就得分三方。
    包工头负主要责任,承担百分之六十,许红豆这边负连带责任,承担百分之二十,工人自己有过失责任,承担百分之二十。
    但好在老人的医治费用,是能用医保能报销的。
    医保报销和受伤赔偿是独立分开的,医保能报销的部分照样得算赔偿。
    不过,虽然法是这么个法,但协商起来却没那么顺利。
    许红豆这边倒好,反正这种情况就自认倒霉,按法律来就行。
    但包工头和老人儿子两边却是僵持不下。
    包工头觉得,既然人是他喊来的,那受伤他补偿点医药费在“情理”之中。
    刨去医保可以报销部分,剩下的医药费包工头愿意出,而且他还挺讲道义的,不用许红豆这边出。
    只医药费的话,住院加手术两万就够,就算再加上后期的一些恢复检查,三万也能打住。
    刨去医保报销,他个人愿意掏两万块钱。
    在包工头看来,这就算“仁至义尽”了。
    大家一起接的活,他虽然是领头的,但他也没多拿多少啊。
    可在老人儿子看来,却不是这样算的。
    他父亲受了伤,失去了原本的赚钱能力,误工费什么的当然得有。
    而且,他还是想往工伤的赔偿标准去争取。
    他想不明白,明明人就是上工的时候受伤,怎么就不能按工伤赔偿算了?
    接下来,就是一番漫长的拉锯。
    谢之遥和黄欣欣就不停地在两边来回劝导。
    眼见天都快黑了,陈墨直接提出要先走,等两边吵出结果了,再通知他们就行。
    陈墨表态,认包工头百分之六十,他们百分之二十,所以包工头出多少,他们就出三分之一。
    谢之遥闻言,无奈苦笑。
    回去的路上,还没到家,陈墨便接到了谢之遥的电话。
    在他们走后,包工头也松口了,愿意给到三万,陈墨这边给一万。
    原本老子儿子是还不太同意,但包工头当即就撂话了。
    要是再不同意,他就一分不给了,让人直接去法院告他。
    老子儿子闻言,心里也没底。
    谢之遥也坦诚告诉他,双方要尽量协商解决。
    不然,到时候医药费得他自己先垫付,然后等他父亲恢复好了,拿所有收据发票再去上诉赔偿。
    但劳务关系属于民事纠纷,这种案件上法院,没个大半年根本判不出结果。
    老人儿子听后,便回病房和家人商量。
    最后,两边各退一步,三方同意了这个方案。
    听陈墨挂断了电话,许红豆有些欲言又止。
    陈墨笑道:“是不是觉得我有点不讲人情味了?”
    许红豆摇了摇头,“你是在帮我们争取利益,只是怎么,虽然发生这样的事,我也有点郁闷,感觉是无妄之灾,但.这也不是他们愿意的。”
    陈南星也有些唏嘘的同感,“只能,生活都不容易吧。”
    显然,刚才见到病房那一幕,她也是动了恻隐之心的,即使人家是在向她索求更高的赔偿,她也升不起厌恶的情绪。
    陈墨会心一笑,道:“你们要是于心不忍,可以等之后包个红包,以慰问的形式,再多给一点心意。”
    许红豆疑惑道:“你刚才不是还怕我们太好话,被当成人傻钱多吗?”
    陈墨笑着点头又摇头,“是事情得一码归一码,心意多点少点那没关系,但赔偿责任的划分要清晰,不然这件事要是后续还有其他问题,容易被人架着。”
    “刚才要是他们吵几句,你们就心软了,愿意多出点钱,从一方出三万,一方出一万,变成对等出两万,虽然结果金额一样,但性质就不一样。”
    “要是之后工地再有什么意外发生,是不是就得默认双方责任对等了?”
    陈南星瞪大眼睛,“应该不至于吧?”
    陈墨淡淡道:“道德,有时不是为了约束自己,而是为了绑架他人。”
    “与其寄托人性,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自己陷于囹圄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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