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百骑踏胡

    商队与百余名胡人的战斗，用冲突一词形容会更加合适。
    双方都非什么精锐骑卒，一番反复冲突下来，胡人扔下了七八具尸体，受伤被俘三人。而商队这边轻伤不计，重伤两名，阵亡一名。
    为了救治受伤的兄弟，商队收拾了下战场，朝着参合坞赶去。
    经连夜赶路，终于在次日下午到达坞堡。
    随着坞门打开，商队这才敢放松下来。
    “医师快来，帮大头看下！”
    张杨策马到躺着伤员的马车上，呼喊坞中的医师。
    然话喊到一半，张杨的声音却忽然止住了，继而爆发出悲怆的呼喊声。
    “大头！”
    张虞回头望去，却见不少人围绕在马车两侧，纷纷叫喊着，气氛格外悲伤。
    “济安，怎么回事？”
    张冀拄着拐杖，缓慢走了出来，问道。
    “大头死了！”张虞静止片刻，道。
    “哎！”
    张冀微吐了浊气，道：“加上大头，一共死了几人？”
    “两人！”
    张虞瞧着抹着眼泪的张杨，道：“轻伤几人不计，另一人肩膀中了箭伤，伤口已是脓肿。”
    见状，张冀语重心长，道：“大头入坞有五年了，一直跟着稚叔。稚叔外刚内柔，平日最见不得这种事！”
    着，张冀吩咐道：“让李医师务必竭力救治其余伤者！”
    “诺！”
    “父亲！”
    张虞沉吟少许，问道：“那叱干部～？”
    “今非话时机，等晚些再！”
    张冀打断张虞的话，沉声道：“你先代为父抚慰下大头的家眷，记着好生抚慰下，免得伤了坞中兄弟的心！”
    “为商队而亡，不知有何待遇？”张虞问道。
    “有何斩俘，自当如何抚恤。毕竟我还需上报于定襄郭太守，为大头讨封钱财！”张冀道。
    参合坞虽是地方武装，但却是拥有编制的地方武装。若有所斩获，郡上都会发下些东西用来封赏。或许赏赐的东西不多，但却聊胜于无。
    有了张冀的吩咐，张虞先回去趟府库，带上了些米粮、布帛。途中遇见了前来寻找的郦素衣，或许是知道了什么，郦素衣陪在张虞身边。
    大头的家在坞中靠东北角的地方，两间木房，外头有圈牛马棚，屋顶皆由茅草覆盖，从外头看去颇是整洁。
    大头的由来，张虞了解些。原姓耿，云中人，因鲜卑寇边，不得已带着家南逃，被张氏所收拢。今家中仅有其妻子，以及与大头所生的一男一女。
    张虞来到大头家时，其妻子正在煮着肉菜，似乎准备为大头接风洗尘。子女盯着灶台上的肉菜，垂涎欲滴。
    “少君！”
    见到张虞、郦嵩三人突然到访，耿妻有些惊讶，将手在厨裙上擦了擦，笑道：“少君求学而归啦？”
    “回来了！”
    张虞言语有些阻塞，不知如何向耿妻开口。
    “少君是来找大头吗？”耿妻问道。
    “不是！”
    张虞看着两个胆怯的孩童，示意郦嵩先带出去。
    “娘！”
    女童有些惧怕郦嵩，躲在耿妻身后。
    耿妻明白张虞有话跟她，将女童的手交于男孩，道：“虎儿，带着妹妹出去先。”
    “好！”
    男孩非常识趣，拉着女童的手，随郦嵩出屋。
    “少君，有何事直吧！”耿妻似乎明白什么，直接道。
    张虞不敢直视耿妻的面容，道：“商队回程途中，遇见叱干胡人劫道，大头身受重伤，没撑住走了！”
    “没了？”
    耿妻身子一软，郦素衣赶紧上前搀扶住。
    “节哀顺变！”
    一向能会道的张虞，张了半天的嘴，仅能憋出四个字。
    耿妻眼泪哗哗下掉，双手捂着脸哭泣，嚎哭道：“没良心，你走的倒是痛快，扔下我娘仨该怎么活啊！”
    张虞沉默无言！
    若记忆没出错，大头当初留在张氏是为了混口饭吃，后来跟随张氏则是因张冀为人厚道。
    当下大头去世，家中失去顶梁柱，在边塞这种狗地方，一家三口若无外力庇护，怕是熬不了多久。
    幸参合坞会出手救济，尽可能分娘三一口饭吃，帮助耿妻养大年幼的两个孩子。这或许是参合坞与大头所签的协议，大头用他的命换来一家三口日后的日子。
    这种血契或许公平，但在张虞眼里却有些不忍！
    当然，张虞或许没有资格同情，即将到来的汉末乱世，会更加残酷，更加血腥，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最后。
    当下听着耿妻的哭泣，以及屋外传来的嬉闹声，让张虞有种时空的割裂感。张虞心间愈发有种改变这世道的念头，这次不为自己青史留名，仅是想给百姓带来安康。
    张虞放下白布袋，道：“袋子里有大头的抚恤，米粮、巾帛都有。快过年了，给孩子弄件衣裳。今后两孩子口粮的问题，由坞堡负责，不用过多担心！”
    “多谢少君！”
    耿妻哭泣抽噎，向张虞行礼告谢。
    “对了！”
    张虞犹豫少许，道：“大头作战骁勇，杀敌时不幸负伤，并无仇人。今大头遗体在商队中，稍后当有坞人送遗体而来！”
    临走时，见两名孩童睁着浑圆的大眼睛，张虞于心不忍，从怀里再取出私人钱财，偷偷搁到灶台上。
    “以后若有事，可去寻坞主与我！”
    “多谢少君！”
    从大头的家走出，张虞如释重负，忍不住道：“叱干胡人不灭，今后还不知会死伤多少人！”
    见张虞心情不好，郦素衣换话题，道：“阿娘得知兄长归来，特在家里煮了菜，兄长不如先用膳，也为我讲讲太原见闻！”
    张虞心中惦记着出兵叱干部的事，摇头道：“我还要拜见我父亲，素衣可先归家，晚些去找你！”
    “那兄长记着用膳！”
    因分别多时，郦素衣概有些不舍，在一步三回头下告别张虞。
    张虞与郦嵩顺着另外的道路，到议堂找张冀。
    议堂内，张冀端坐榻上，眼睛通红的张杨则坐在次席。
    见到张虞、郦嵩二人，张冀指着座位，示意二人坐下。
    若是往昔，郦嵩或无资格入堂议事，但郦嵩去太原游了学，身份不一样了，且加上张虞有意照顾，郦嵩才能入列席。
    张冀单腿微伸，问道：“大头家眷怎么样？”
    张虞微叹了口气，道：“大头阵亡，家中仅一妇人与两孩童，未来生活怕是不易！”
    张冀抬头看向张虞，问道：“晓得为什么让你代为父抚慰大头家吗？”
    张虞沉吟片刻，道：“让儿今后心些，多为坞中兄弟考虑！”
    “差不多！”
    张冀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昨日舍货财而走，伺机后发而动，射杀叱干普达，击退胡人，实属干得好！”
    “但敌我悬殊，济安长期如此行事，难免会出差错，往后还需慎之又慎。”
    在张冀眼里，张虞所干的事太过依仗自身勇武了，常常以少击众，或许四五次能成功，但总有失败的一次。作为父亲的张冀实在担心张虞某天自大，把自己与属下搭进去。
    “诺！”
    张虞神情平淡，恭敬接受张冀的批评。
    见张虞接受自己的教诲，张冀满意点头，道：“今叱干普达身死，部族暂无首领，是乃用兵之时。我欲请吕布、耿宽二部为援，合我张氏之力，踏平叱干部。”
    “吕布那厮生性贪财，今欲请他出力，怕是不易。”张杨道。
    张冀沉吟少许，道：“我准备与吕布共分叱干部中财货，今后走商时，多与吕布合作。”
    “儿以为不用请吕布、耿宽二部出手，我张氏足以踏平叱干部！”张虞道。
    张冀眉目上挑，沉声道：“济安忘记为父之前所的话语吗？仅凭我部虽能重创叱干部，但自身损失怕会不少。”
    张虞作揖而拜，道：“父亲，儿以为召吕、耿二部相助，反而会让我张氏难以速平叱干部！”
    张冀眉目紧皱，问道：“济安何出此言？”
    张虞整理了下思绪，道：“我张氏请吕、耿二部出兵，人马奔波，兵马聚集，二者所耗时间恐不下半月。彼时我部声势浩大，叱干胡人又岂会不知？”
    “半月时间，料叱干部已选出首领，时知我军举众进犯，或迁徙他处，以避兵戈；或呼朋引伴，举兵自保。试问父亲，我张氏能速平叱干部否？”
    见张冀不语，张虞继续道：“兵法曰：‘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今叱干受困无主，故上下失序。今敌无备，而我有意，击之必能胜。”
    “叱干部民虽多，但兵不在多而在精。我若出精骑奔叱干部，趁其不备而突袭之，时胡民因血亲在旁而不擅离，夜袭无备而难整队，何愁仇胡不平？”
    “且儿回坞时，已拷问俘胡，知其叱干部位置，及毡帐人手分布。今时发骑突袭，必能速平叱干胡，容父亲深思！”
    张冀蹙眉沉默，思索着两种不同方案，神情间充满了犹豫。
    少顷，张冀抬头看向张虞，不禁感叹道：我本欲集重兵稳妥行事，但若按我这般行事，胡寇恐已有备。今从济安之言，出奇兵速进，或能趁时破胡！”
    “今破胡众，我儿需多少骑？”张冀问道。
    张虞挺直腰背，昂扬道：“仅需骑士百人！”
    “百骑？”
    闻言，张冀脸色微变，他刚了要谨慎行事，张虞便如此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