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6章 浪潮

    浪潮
    西莫娅也在人群中间，跟随着浪潮一般的队伍往前走。
    她听见左边的人在笑，右边的人也在笑，女人们聊天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而她就站在人群的中心。
    这令西莫娅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受，仿佛此刻的她正在半空中俯视自己——
    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呢？
    为什么我此刻在跟着人群向前走？
    答案还没有浮现，西莫娅已经感到一阵鼻酸，她低下头，忽地微笑，眼泪也随之落了下来。
    她听见队伍的最前面，斯黛拉正和司雷争吵——斯黛拉想靠得再近一些，但司雷拒绝得不留任何余地。
    雨水正在降落，淅淅沥沥，在火焰上方笼起一层霜一般的白雾，
    “行吧！不跟你争了，”斯黛拉回过头，“大家站好啊，分三排，前面的人半跪着，中间的两手撑下膝盖，后面的站直——”
    这个命令很快被翻译，而后被层层传。，在水银针和迦叶们的示范下，众人很快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所有人望着斯黛拉的镜头，带着一点懵懂和好奇。
    远处仍有闪电不断惊现在云层之中，而烈火在人们的身后熊熊燃烧，这一切将所有镜头下人的细节抹去，徒留一片轮廓清晰的、漆黑的影子，仿佛一块伫立在平原上的黑色纸版画。
    斯黛拉连续拍了许多张，然后快步奔向燃烧的主屋，司雷一看不妙，刚要追出去，斯黛拉又停下了，她转过身：“所有人看我，转身！刚才第一排的站起来，中间的姿势不变，最后一排的蹲下——”
    人们很快领悟了斯黛拉的意思，并做出了配合。
    这一次，整个背景都陷入了混沌，然而每一个人的脸都在火光中呈现出一种油画般的质地，大火在燃烧，在翻腾，因此每个人的脸上的光彩都在流动。
    透过镜头，斯黛拉看着那些眼睛，那些明亮的……映照着火焰的眼睛，它们全都沉默地望向自己。
    “……了不起，”斯黛拉哽咽着摇头，“真了不起。”
    雨势骤然磅礴。
    这一场夜雨是慢慢降临的，起初它只是一些不寻常的风，沉闷的空气，然后它迟迟不落，根本不理会任何人的祈祷，接着是雨丝，像是从别处被吹来的一点凉意，一点一滴……那么漫长的前奏，到了某一刻，突然变成暴雨。
    众人顿时散去，朝工作室的方向一路奔跑，斯黛拉没有跟随，而是抱住了相机，转身看着身后的大火是如何在这幕天席地的大雨中渐渐熄灭。
    雨水浇在她身上，每一滴都带着重量，水流顺着她的额头滑落，落进她的眼中，叫她几乎有些睁不开眼睛。但她就那么站在那里，怀着一种炽热的心情，看着最后一点火焰在黑夜中熄灭。
    在雨水中，斯黛拉感到一种无边的自由……她转过身，发现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个人。
    “……西莫娅？”她认出了那个影子，对方此刻也完全被雨水浇透。
    两人目光交汇，同时笑了起来——尽管她们谁都没有和对方谈及自己的心事，然而这一刻的驻足足以让她们确信，有一种相同的气概——或是命运，正从她们头顶流过。
    两人在大雨中从容地往回走。
    “我还没有问过你，”斯黛拉道，“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西莫娅愣了愣，没有回答。
    “不方便说吗？”斯黛拉又问。
    “……我不知道怎么说，”西莫娅道，“你呢？你是为什么到这儿来的？”
    “我？我是注定到这儿来的，哈哈哈——”
    斯黛拉的笑声在雨点中消散，西莫娅有些羡慕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也跟着笑出了声。
    ……
    后半夜，整个工作室里都睡满了人。
    这里原本就拥挤，此刻更是几乎没有了落脚的地方，每一层台阶、每一个屋角，甚至是桌子底下的空位和暂时清理干净的桌面上都有人蜷卧。
    许多人都浑身湿透，她们把衣服裤子都脱了下来，用竹竿穿着晾在过道里。
    工作室的人拿来了两个冬天用的电暖器和吹风机，女人们赤裸地坐在电暖器前烘烤她们的衣服，或是用吹风机飞快地把短裤或头发吹干。大家轮流交替，好让自己能睡一个相对舒服的觉。
    赫斯塔坐在走廊上发呆，被一种莫名的虚无慑住了心魄。
    她席地而坐，靠着身后的木墙，身上披着水银针的厚制服——在这样一个大雨磅礴的夏日夜晚，气温竟也降到了会令她感到寒冷的程度。
    走廊另一端，两个老人正在抽烟，她们拿着细长的烟枪，在黑暗中为彼此点火，赫斯塔看着她们，看了许久，然后突然起身走过去。
    “可以也让我试试吗？”她指了指其中一人的烟枪。
    那个老人有些惊讶，她听不懂赫斯塔的话，但能够理解她的手势。她从怀中取出另一个烟嘴，拆下了自己的，而后将烟枪递去了赫斯塔手上，然而，还不等赫斯塔尝第一口，司雷的声音就从头顶传来：“你在干什么？”
    “哦，我想试试——”
    “还给人家。”
    赫斯塔轻叹了一声，将烟枪重新递还到老人手里。老人有些意外，用土语反复询问赫斯塔是否真的不需要——她这里还有很多烟草。
    “怎么还学人抽起烟来了，”司雷皱眉，“不是好习惯啊。”
    “千叶小姐经常抽。”
    “她要在这儿肯定也不准你抽。”
    赫斯塔笑了一声：“她要是在这儿，她会给我发烟。”
    司雷皱眉想了一会儿……好像还真是。
    “别沾这些东西，”她两手抱怀，“要是累了就去睡一会儿。”
    “就是不困在在外面待着啊，警官。”
    “你们在聊天吗？”
    西莫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赫斯塔与司雷同时转头，见西莫娅换了身衣服出来，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还在冒着热气。
    赫斯塔让出了身边的位置。
    “你也睡不着吗？”
    “不是，”西莫娅道，“我看司雷警官出来了，我就也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