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万物无言的……委屈

    林挽衣问的很认真，因为担心。
    这一路上，她几乎没有过一句话，看上去始终在走神，就是因为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却怎么也想不出来一个答案。
    她所能想到的只有今天自己要是依旧在闭关，不曾离开房间，听着雨声沉沉睡上一觉后的那个未来。
    ——顾濯最终忍无可忍，愤而动手教训那群白痴，结果正中下怀，被酒楼上那两位官员出手阻拦，甚至是直接欺辱打压，再把他请回衙门里，用各种手段消磨意志，直到他心神衰竭，心气全无，或许连参加夏祭的资格都给剥夺了。
    那些权贵们必然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只是稍微想到这样一个未来，林挽衣便无法控制地生出怒气，越发觉得这群人真的该死。
    “我在等。”
    顾濯想了想，觉得这没什么好隐瞒的，道：“等雨变大，等雷开始下。”
    林挽衣微微一怔，心想这话的也太莫名其妙了，听着就跟唱歌似的。
    但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相信，问道：“然后呢？”
    顾濯道：“狂风暴雨不停，天上还在打雷，他们不见得有心情顶着这个天气继续骂下去，就算真的坚持要骂，不怕被雷当场劈死……”
    话到此处，他突然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想象那种画面。
    林挽衣好奇了起来，道：“那你会怎么做？”
    顾濯诚实道：“那我会给他鼓掌。”
    林挽衣忽然不知道该什么了。
    顾濯好生奇怪地看着她，理所当然反问道：“真到了那个时候，大雨滂沱，风声轰鸣，时不时还下一道雷，他们真要顶着这个天气，连雷劈都不怕，非要站在街上骂我，这难道不是一种大毅力吗？”
    林挽衣心想这话真的好有道理，但为何听上去就那么的奇怪呢？
    她叹了口气，心里莫名地轻松了许多，唇角微微翘起，莞尔一笑道：“可现在雨没下大，风也没轰隆隆的，雷就更别提了，连一声响都听不到诶~”
    顾濯想也不想道：“因为你来了。”
    林挽衣啧啧作笑，不信的很明显。
    不知为何，随着她这满是促狭意味的笑声响起，湖畔的风莫名变大了些，天上的云又聚在了一起，洒一片阴影，似乎是要下雨了？
    她抬头望向天空，想了想，担心问道：“不会是待会儿咱俩遭雷劈吧？”
    顾濯认真道：“当然不会。”
    “那就好。”
    风吹花，林挽衣转身望向顾濯，长裙翩然似舞。
    她敛去笑意，认真道：“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不要再莫名其妙地指望着什么天打五雷轰了，直接来找我可以吗？”
    顾濯心想这哪里莫名其妙了？
    林挽衣继续道：“有些时候可能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但我至少可以和你一起挨骂。”
    顾濯有些无语，道：“今天过后，整个神都谁还敢骂你？”
    林挽衣微微一怔，本该严肃至极的面容略微泛起尴尬的红，支吾着道：“好像是的，那这句话有点儿蠢，你当我没过好了……但这个意思你得明白，既然我们是朋友，理应守望相助，我也相信我遇到这种麻烦的时候，你会站在我身边。”
    顾濯道：“当然。”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没有再谈论过这些事情，开始了真正的闲聊。
    聊过往，聊现在，聊历史上的故事，聊身在其中的青春旅途。
    因为如今的他们仍自年轻，尚未走到那深夜对饮苦酒，听杯子把梦都撞破碎的悲凉年华。
    直至暮色隐约浮现，烧了几片云，林挽衣听完了顾濯这些天的见闻，这场谈话才走到了最后。
    两人即将道别，林家的马车等候已久。
    “对了。”
    林挽衣忽然想起一件事，墨眉微蹙，道：“过些天我要去参加一场什么宴会，好像是一个叫宋什么的人举办的，今天我过来找你，就是想着和你这件事，希望到时候能有个朋友陪陪……”
    顾濯没有话。
    林挽衣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没打算让你赴宴，就是心里稍微有些难受，毕竟到时候我肯定要被麻烦死，现在和你，就是为了让你心生愧疚。”
    顾濯想了想那个画面，有些同情她，道：“辛苦了。”
    林挽衣有些不舍，但想着此刻有人在看自己，于是表现得格外克制。
    她沉默片刻，缓声道：“那再见了。”
    完这句话后，林挽衣挥手道别，就此提起裙摆登上马车。
    顾濯静静看着那辆马车远去，消失在视线的尽头，这才收回目光。
    就在这时，云层中忽然浮现出一缕苍白。
    那是宛如枯枝般的雷电。
    雷声随之而来，是轻微的轰鸣。
    不知为何，这道雷声听上去……好像充满了委屈的味道？
    ……
    ……
    皇城深处，御书房。
    娘娘把笔轻轻搁在笔架上，端起热茶饮了一口，宁静心神。
    然后，她的视线在两位在旁等候已久的公公身上，神情漠然道：“今天是怎么回事？”
    是的，那只直入皇城的苍鹰为她带来了当时场间的全部变故描述，但她那时正在处理一件真正的要事，只是简单扫了一眼那份情报，便让曹公公赶去处理，直至此时才再次过问。
    曹公公往前一步，将自己的徒弟所总结的内容认真复述了一遍。
    娘娘沉默片刻，道：“所以挽衣今天之所以出现在那里遭人辱骂，归根结底就是一次机缘巧合，或者是因为我让她出门散心？”
    没有人敢接这句话。
    哪怕事实貌似的确如此。
    房间内一片安静。
    娘娘不在乎，转而问道：“顾濯此人如何？”
    曹公公低头道：“天资超然，行事果断之余底线拿捏的恰到好处。”
    话中所指，自然是顾濯向那群少年拔剑，斩出一个满街鲜血却又无人身死的结果。
    娘娘回忆片刻，道：“我记得……你之前过，他要争夏祭第一？”
    “是的。”
    曹公公认真道：“今日我仔细看过此人，他的境界十分踏实，剑招与真元运转极为流畅，长洲书院近些年虽日渐衰，但传承并未断绝，他兴许还修成了些压箱底的手段，无垢僧和那位道门天女不见得是他的对手，他确实有很大可能是今次夏祭第一。”
    娘娘静静听完这番话，想着今日的那件大事，忽然道：“可惜了。”
    殿内气氛骤静，寒意弥漫散开。
    以这位娘娘的性情，极少会可惜二字，此刻忽然了，那代表着什么？
    难道那位少年因为和林挽衣走得实在太近，让她心生不喜了吗？
    “你们想多了。”
    娘娘知道他们的心思，轻笑出声，随意道：“我岂会连一个孩子都容不下？”
    曹公公赔笑道：“娘娘自然大度。”
    娘娘敛去笑意，平静道：“我只是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哪怕拼尽全力也只能在这次夏祭拿个第二名，稍微有些可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