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知不觉间，楚骁还是回到了这儿，他的家。
    风雪散，落日圆。
    楚骁一路晃晃悠悠的在街上闲逛着，神态极为悠闲。
    只是一直被他握着的伞不知丢去了哪儿，两手空空的。
    街边的人见到他都有些难以启齿，只时不时拿眼瞧着他。
    见他虽是笑着，但是眼底有乌青，看着也像是带了几分醉意，皆是摇头叹息。
    楚骁也不管他们，晃晃荡荡回了那个冷冷清清的家。
    将军府门口挂着白绫，显得更是冷冷清清。
    楚骁揉了揉眼，奇怪难道是忘了自己家怎么走不成。
    正要拔腿就走，却从府门口出来一个小厮。
    细看那小厮，似是极为眼熟。
    “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那小厮哭丧着脸像他跑来。
    近看，这不是自己的小厮，怪不得这么熟悉呢，只是，他在这儿干什么，脸上眼泪一大片，最重要的是，还穿着麻衣。
    楚骁皱紧眉头，没好气道：“你穿成这样，是不是以为我死了。”
    “少爷，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是，是老爷他……”
    “老头，他怎么了？”楚骁一眨不眨地看着小厮，仿佛预料到了什么，他紧紧的盯着他。
    “老爷的棺椁，被抬回来了，如今就在里头……少爷！少爷您怎么了。”
    楚骁单手撑着地面，他拂过了小厮拿过来的手。
    扯出一抹笑容道：“是骗我的对不对，你们联合起来骗我，说，这次又想怎么对付我？”
    小厮急得团团转，“少爷，这事儿我哪儿敢骗您，棺椁就在里头，皇上还封了我们老爷为忠义将军。”
    “还敢骗我！”
    “少爷！”小厮跪倒在楚骁面前，“少爷，如今老爷就在里头，您一看便知。”
    楚骁推开小厮，他倒要看看这回老头跟他耍什么花招，竟然也这种事也拿来骗。
    大堂之上围着一群披麻戴孝之人，个个神情凄婉，抹着眼泪。
    哭声吵的他头疼，他推过一个又一个人，这个老头，竟然还在跟他装，非要他当面揭穿他是吗！
    棺椁已然盖上，他伸出手，却被人拦下。
    “楚骁！你与你爹平日里是有不合，可他好歹是你爹，如今人已不在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楚骁没有理会大伯，他抽回手，固执的推开了棺盖。
    棺中之人已然全身僵硬，脸上手上也青紫一片，他的眼紧紧的闭着，再也不会睁开。
    楚骁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忽而却是破口大骂，“你起来啊！你不是很厉害的么！”
    “楚骁，你不要太过分！”周围的人皆愤怒的看着他，却又转变为震惊的面孔。
    却见楚骁骂着骂着忽的又笑了，只是笑着笑着眼角的泪骤然滑落。
    胸中一痛，竟吐出一口血来，血溅在棺椁上，是刺目的红，而后楚骁便倒在了棺椁旁。
    “少爷！”旁边有小厮急忙去将他搀扶起来，只是人已经晕厥过去，早已不省人事了。
    楚骁醒来是在第二日，窗外鸣着长长的丧钟声。
    “少爷，您醒了，大夫说您是郁结于心，您现在哪里还不舒服吗？要不要喝水？”
    楚骁撑起身子，只定定的看着小厮不说话。
    “少爷，您要不还是吃点。”小厮小心翼翼将一碗素粥端过来，见自家少爷这般盯着自己，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他呢？”
    小厮一时呆愣，少爷这是说谁，屋外的哀乐之声传进耳朵，他小声说道：“少……少爷，老爷他，今日下葬了。”
    说完便紧紧的看着楚骁，生怕他再受什么刺激倒下。
    但楚骁只是起了身，穿了鞋袜，起身拉开了门。
    天空下着细细的小雪，他将她亲手埋进地下那天，也是下着这般小雪。
    雪花落在他的头顶，沁骨的寒意从头顶灌入肺腑，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蚀骨的冰寒。
    好冷。
    所有人都看着他，眼中含着悲悯，同情。
    他没有再靠近那座棺椁，就那样慢慢的跟在队伍之后。
    看着那棺木入了土，直到一抔一抔的黄土将他掩埋，他还是站在那。
    直到冯前立了石碑，所有人跪地叩拜的时候，他还是站着那。
    但也没人来说他，他们行了礼后，便又有序的一一离开。
    楚骁还是站在那，一动未动。
    细细的雪花落在他的眼睫上，他眨着眼，雪花便化做了一滴水珠，挂在他的眼睫之上。
    也落不下。
    他看着石碑上的“忠义将军楚余煜”，又将视线移到不远处的一座已有年头的坟上，走了过去。
    伸出手轻轻的将碑上的碎雪扫去，他蹲下身，“娘，他来陪您了，往后，他再也不会抛下您了，但是您别等他，虽然您一定会的。”
    他又苦笑了一声，“这下你们在一起了，就留我一个人了，我真真正正成了无父无母之人了。”那个家，往后就只剩他一人了。
    “少爷，您身子还虚弱着，还是先回去吧。”小厮见自家少爷这样也是于心不忍，开口劝说道。
    “死了倒也好，省事，反正再也没有人管我了。”
    “少爷，小马求您了，别这样好吗，身子要紧呐！”他又想起什么，“少爷，随着老爷……被带回来的，还有老爷的书信，您……要不要……”
    书信！又是书信！“在哪！”
    “在小的身上，想着可以随时给少爷。”
    “拿来！”
    小厮颤抖着手将书信拿出。
    楚骁拿过书信却是径直将信封撕成了两半，一下，两下，三下……直至信纸最后成了散落的碎片，吹散在地上，被地上的雪水打湿，点点墨迹晕染开来。
    “少爷！”小厮大惊，慌忙要去捡起地上的残破的信纸，可哪里来得及。
    楚骁脸上笑着，“没用的书信，撕了也罢。”
    “少爷，您这是又何苦？”小厮垂着脑袋，眼皮耷拉下来。
    楚骁已经站起身，他的衣服已然浸湿，他就这么托着湿哒哒的衣服下了山。
    他回到府中，没有去梳洗换件衣裳，而是去马鹏中牵了一匹马。
    府中的人都看着他，大伯拉着他：“骁儿！你还没胡闹够吗，如今你爹尸骨未寒，你这是又要去哪儿？”
    楚骁仿若未闻，骑上马便出了城。
    留下众人为楚将军寒心，皆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