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人变了

    儿子在傍晚时分也回了家，只不过浑身滚得像个泥猴子。
    和荆轲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哄的女儿不同，这个顽皮的儿子，倒是很容易被荆轲哄熟悉了。
    无非就是荆轲亲自动手，用柴火给儿子亲手做了一把短剑还教了他几下花里胡哨的剑招。
    妻子一如既往的为一家人煮好了晚饭，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围在一张小桌子边上，吃了一顿简陋的晚饭。
    荆轲看着桌子上粗糙的食物，看着儿子和女儿一直用眼睛盯着桌子上那仅有的一点菜，却始终记得妻子的吩咐，要把菜留给刚归家的阿耶，荆轲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放下手中的饭碗，将盛着菜的盘子端起来。先是往女儿的碗里夹了一份，又是给儿子夹了一份。最后剩余的，荆轲又全都扫到了妻子的碗中。
    妻子有些愕然，然后想把自己碗里的菜架给荆轲。荆轲却是把饭往嘴里一扒，直接宣布自己吃饱了。
    妻子还是忍不住埋怨道：“怎么如此浪费，这菜明日还能吃一顿。”
    说着，竟是要拿桌子上的空盘，将自己碗里的那点酱菜重新放回去。
    荆轲此刻却是不得不瞪着眼睛，阻止道：“给你吃，你就吃。明儿个我去买羊肉来，我们一家明天吃羊肉。”
    “不缺你碗里那点酱菜。”
    小名名叫驹儿的儿子，听到明天家里要吃羊肉，竟是连碗里的小米饭都不吃了。瞪着一双萌萌的大眼，十分兴奋地开口道：“阿耶，明天我们真的要吃羊肉吗？”
    荆轲碰了一下驹儿的小鼻子，将儿子报到怀中。
    “那是当然，阿耶明天就去买。”
    “阿耶，阿耶，宝儿也要吃羊肉。”
    馋嘴的宝儿此刻也是顾不得害羞，连忙向荆轲报名。
    荆轲一把把女儿也捞了过来，一左一右的抱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
    “好，阿耶明天多买点，叫宝儿也吃个够。”
    听到荆轲这么说，儿子和女儿都是高兴地拍起了手掌。下午还显得有些生疏的阿耶，此刻却是忽然觉得亲热了许多。
    妻子看着高兴地女儿和儿子，脸上也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明天要吃羊肉，现在就赶紧把你们碗里的饭都吃光。”
    “要不然明天买了羊肉就没你们份。”
    母亲这么一说，驹儿和宝儿立刻从荆轲腿上跳了下来，乖乖坐到桌子边上，把碗里的米饭就着酱菜，吃得一干二净。
    …………
    话分两头。
    在蓟城一座灯火辉煌的大宅子里，暗剑阁阁主朝东来，也在吃着自己的晚餐。
    只不过和荆轲家的一家人吃一盘酱菜不同，朝东来一个人，一碗来自南方的大米所煮的白米饭，却是有足足六道菜供他挑选。
    除此之外，还有一壶上等的佳酿，供他边吃菜，边品尝。
    有朝府管家走进来附耳汇报，暗剑阁的暗影在外面等候。
    朝东来沉吟了一下，便点头让管家带他进来。
    身穿黑色猎装的年轻暗影一走进门，朝东来就认出那是派去负责跟着荆轲的暗影。对于荆轲的一切，朝东来向来都十分注重。
    于是朝东来放下筷子，用手巾擦了擦嘴角。这才开口道：“何事？”
    这名名叫张继的暗剑阁暗影，对着满桌菜肴视而不见，只是朝朝东来拱手抱拳，恭敬地回复道：“他回了家之后，晚上又出来了一趟。”
    “专门到暗剑阁的联络点，找到了卑职，希望卑职可以替他借点钱。”
    “借钱？”朝东来一脸愕然。
    “借什么钱？”
    张继微微低头，把今天见到的，荆轲家里的情况告诉了朝东来，这才说道：“荆轲答应了儿子和女儿吃羊肉。”
    “只是晚些时候，他的妻子却告诉他，家里的钱明天只够买五两羊肉，却是不够买粮。”
    张继继而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所以他找到卑职，希望卑职借他一点钱财，好让他明天可以给家里人买肉吃。”
    朝东来听到这里，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他瞪着眼睛看着张继道：“荆轲家吃顿羊肉都要找你借钱？”
    张继点点头，把荆轲家里的黄土屋给朝东来描述了一遍。
    听到荆轲家是这样的一个情况，又想到他曾经是暗剑阁的阁主，经手由朝廷名义分派下来的大量钱财。如果稍微在当时动一动歪心思，家里也不至于连吃顿羊肉都要借钱。
    朝东来看着摆满桌子的几道菜，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没了大快朵颐的兴致。
    “借给他，用你的名义。”
    朝东来从腰间摘下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将其扔给张继。
    钱囊入手，就感觉稍微一沉。
    张继不敢擅专，捡起钱囊小心问道：“借他多少？”
    朝东来沉吟了一下，反而问道：“他妻子真的靠给人浆洗衣服过日子？”
    张继颔首，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家附近的邻居都知道，就在城外的小河边上洗。”
    朝东来叹了一口气，不得不佩服道：“荆轲当年豁出命去刺杀嬴政，后来又组建了暗剑阁。”
    “他的妻子这么多年却靠着给人浆洗衣服养活儿女，这让我心悦诚服。”
    “只要他愿意要，钱囊里的那点就都给他吧。”
    张继领命，拱手离开了朝东来的府邸。
    看着满桌子的佳肴，朝东来摇了摇头，端起碗筷继续吃饭。经过刚刚那么一个插曲，朝东来忽然觉得，自己过去这些年对荆轲，确实是有些过于忧虑了。
    张继这边揣着朝东来给的钱囊，就直接找到了大半夜还蹲在张继家门口的荆轲。
    “汇报完了？”
    黑夜里，荆轲的声音幽幽传来。张继忽然有种脊背发凉的感觉。
    他连忙把钱囊拿了出来，双手捧到荆轲面前。
    此刻的荆轲，早已没有在家里面对儿女时的温情。怀里更是抱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长剑。
    “这点钱您拿着花。”
    荆轲看了眼漂亮的钱囊，本来想说只要一顿羊肉钱。可想起家中的妻子还有儿女，荆轲突然觉得，自己拿这包钱，一点问题的没有。
    荆轲将钱囊收入怀中，转身离开。
    张继禁不住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却是听到夜风中飘来了荆轲一句“谢谢了。”
    张继想起自己之前了解过的那些关于荆轲的传说。
    在对比那个慢慢隐匿于远方黑暗中的身影，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人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