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敲打（二）

    这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这些个掌柜的竟也不怕了，絮絮叨叨的诉起苦来。
    说什么经年战乱，边陲本就混乱，做点小生意还得担心被马匪打劫，好容易赚点钱吧，税赋一交就所剩无几。
    每年年关，连做身新衣服都得咬咬牙，今年因为辰御两国行商，镇上人多起来，生意也稍好了些，但是也仅仅够补上以前年度的亏损云云。
    秦禾一边笑着听着，一边起身走到台前将红布撩了起来，从上面拿起一个什么东西在手里把玩。
    底下说的起劲儿的掌柜的忽然就住了嘴，期期艾艾的捧着茶碗，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那台子上放的，全是他们一早送到城主府的例贺，珍珠玛瑙翡翠白玉，应有尽有，送的时候唯恐京官儿看不上，眼下全打自己的脸上去了。
    “这一整块白玉雕成的马儿，造型奇特，玉质上乘，在京中都未曾见过啊。”
    “这南珠的大小，都快赶上宫中妃嫔娘娘用的了，甚妙。”
    “这琉璃盏晶莹剔透，花了不少银子卖的吧？”
    随意捡了几样点评一番，秦禾笑着看向厅中众人。
    被点名的掌柜脸色青白，拱手朝周围人干干的笑，却见上首原本笑着说话的人已然沉了脸，当下膝盖一软，竟从椅子上滑下去跪在了地上。
    “在下听闻，平丹城自开放两国行商起，就有不少店家私自哄抬物价，在下事务繁多，懒得去查探，就趁此机会告知各位一下，大御有法，私自抬高物价者杖五十，聚众哄抬物价者各杖责一百。”
    “平丹城武将守城，诸位掂量着自己的身板儿，瞧瞧能在他们手下挨几板子。”
    秦禾征战沙场多年，素有铁面罗刹之称，眼下沉了脸背手而立，光是看着，就叫人从骨子里生出寒意来。
    周遭的士兵闻言齐齐向前跨出一步，铁甲铿锵之声惊得厅中众人冷汗直冒，一个个跪倒在地磕头讨饶。
    孟冬治军严谨，若真用军中刑罚对待他们，那别说五十棍，就是十棍他们也受不起啊。
    见目的达到，秦禾随意的挥了挥手：“行了，这些东西在下自会带回朝廷，献与陛下，说明这是平丹城各商家的心意。尔等自行退去吧。”
    几句话的功夫，还不够喝一盏茶的，厅中众人踏出大厅却觉得，好似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膝盖都是软的。
    正跟着士兵往大门处去，忽听秦禾又在后面叫了一句：“开客栈的掌柜留下，其余可自行离去了。”
    镇上统共就两个开客栈的，闻言脚下一软，好悬没一起倒下去，有士兵过来将人搀着回了内厅。
    与其说是搀着，倒不如说是架着，其余各掌柜都不敢正眼去瞧，只拿余光匆匆撇了一眼，就逃也似的离开了城主府。
    这京官果然难打交道，简直夭寿！夭寿啊！
    ……
    内厅里，秦禾展开两张人像放在了两个掌柜面前：“你们这段时间，有见过这两人吗？”
    那两个掌柜吓的不轻，眼下发现只是寻人，这才松了口气，凑近了仔细的看。
    一个说没看到过，另外一个皱眉指了指其中一张画像道：“这个丫头我好似见过，她还因为房钱的事跟我吵……”
    说到这里忽然止住了话头，侧过脸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
    这刚说过哄抬物价的事，自己就撞上去了，怕不是嫌命长了。
    却见秦禾并没有注意到这里，只一叠声问她在哪里，是否就在客栈内，掌柜的干笑了一声：“早就走了……不过我看她一直都跟一个男子住在一起……”
    话没说完就见秦禾脸色再次沉了下来，后半截话就那么烂在了嘴里。
    待到出了城主府，两个掌柜相视苦笑，拱了拱手自行回家去了。
    ……
    苏记济世堂的分店内，小二一边忙着手头的活计，一边抽眼打量小厅中坐着的这位客人。
    这客人着实是奇怪，半张银质面具遮去了大半张脸，来了就找掌柜，眼下已经坐了一个多时辰了，竟也不急不躁。
    以前从未见过此人，也不知这人执意找掌柜的是为了什么事儿。
    正瞎琢磨，门口的风铃一响，掌柜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掌柜亦是被叫去城主府众多掌柜的其中一人，饶是经历了半辈子的风雨，仍旧被吓的不轻。
    走到自家店铺前的时候脚步还是飘的，进去之后也顾不上小二招呼，兀自寻了个地方坐下，灌下好几口茶水这才缓过来。
    小二哪里见过自家掌柜的这副神情，忙前忙后的奉了茶水，又捧了点吃食点心来。
    一转身就瞧见，原本坐在小厅里等着的那位客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到了药橱旁，正开了一只玉罐探头朝里面看。
    当下哎呦了一声：“哎呦，客官诶！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们掌柜的来了，您要同他说些什么，赶紧去说吧。”
    说着要伸手去拿玉罐，却不料那人只轻轻扭了下手臂便闪了过去，身形极快，再抬眼时，人已经到了王掌柜面前。
    王掌柜方才没看到店中有客人，现下强撑着站起来，示意追过来的小二忙自己的事去，而后才朝着君无冥道：“阁下想买些什么？”
    这城中来了不少人，谁知道哪些是不能得罪的，这人一看身手就极好，还是都好生应对为妙。
    君无冥将玉罐放到柜台上，问道：“这种炮制药材，你们药店有多少？”
    掌柜楞了一下：“药橱里放着的都是，各色药材不尽相同，阁下想找哪味？”
    这是他从虞汀兰手里收的，见那炮制药物的手法甚是奇特，便想留着年底向家主述职的时候运回本家，这才一直没拿出来，没想到到底还是被发现了。
    君无冥原想过来订一批军队所需的药材备用，不曾想捡到了宝，只是这药罐有些占地方，且不好运输，有些棘手。
    略微想了想道：“活血化瘀、止痛消炎的，往日你给孟冬提供什么药，便依着那些都给我炮制一些出来，制好了送到城主府，自有人会付你银两。”
    王掌柜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了，听到他提城主府，一想到秦禾那张寒气森森的脸，又生生的把话咽了回去。
    夭寿！夭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