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出海记 八 4k

    自由之城南大街以南，穿过那些依附南大街“生长”出来的奇奇怪怪的小店子，在靠近海岸线的地方，有一座中等规模的船舶维修厂。
    这座名为“瓦锡兰船舶维修与保养”的工厂，已经废弃很久了，随着潮湿的海风长时间侵蚀，灰色的建筑物和吊船的钢架布满暗红色的锈迹，远远看去如同一头身材臃肿，患上了皮肤病的灰色怪兽，匍匐在大地之上。
    至于瓦锡兰船舶维修厂废弃的原因，在南大街附近，流传着很多版本的传说，如果有心了解的话，只需要走进南大街上的某间小酒吧，请一位当地居民喝上几杯，便能听上一整晚。
    而在众多听上去荒诞不经的传说中，还有一个流传不算很广，但认可度却意外高的传说——“迈纳斯湖红船”。
    事实上，认真去探查的话就能查到，瓦锡兰船舶维修厂的废弃，其实跟黑夜逐渐变得漫长，怪谈事件激增后，自由之城船业萎靡关系不大。
    早在五六年前，维修厂的生意不太景气，但凭借着三四代人积累下来的客源，还是能够勉强维持。
    而真正导致瓦锡兰船舶维修厂的老板，放弃三四代人积累下来的家业，远走他乡的原因，则是三年前，他们接收了一艘来自迈纳斯湖畔的沉船的维修工程。
    那艘从迈纳斯湖打捞起来的沉船，名为虎鲸号，曾经是通往柏柔明岛度假区域的，最大的渡船，通体黑色，装点着纯白的流线型纹路，乘风破浪之时，如同一条在湖面自由嬉戏的巨大虎鲸。
    随着柏柔明岛的旅游业因为频发的怪谈事件而衰落，自由的虎鲸号也被“困”在了港口，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沉入了湖水中，直至一年多以后，被人打捞起来，送往维修厂的时候，已经变得通体暗红。
    接收到虎鲸号的时候，维修厂的员工们一开始以为附着在虎鲸号表面的暗红色物质，只是寻常的锈迹，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按照一般的流程，将虎鲸号送上船台滑道固定好，便各自回了家，准备次日开始修理。
    然而，就在虎鲸号送进维修厂的当晚，白天接触过虎鲸号的十几名工人，便遭遇了不同程度的怪谈事件……,
    据说当天晚上负责看守维修厂的工人，听见船台滑到上传来的诡异响动，粘稠、缓慢、鬼祟……仿佛有一条浑身沾满浓稠血浆的毒蛇，在看不见的地方爬行。
    当他壮着胆子，提着手电筒去查看情况的时候，顺着诡异响动传来的方向一路找过去，便看见原本附着在虎鲸号像是完成了一次蜕皮一样，附着在其表面，看上去与锈迹一般无二的暗红色物质几乎完全剥落，残存的零星红点，如同千百只蛆虫或是水蛭，蠕动爬行…….
    某种刺鼻的气息在空气中飘荡。
    那晚负责看守维修厂的员工，不久之后便身患某种极为罕见的疾病住进了医院，身体状态每况日下，不到一周时间就被病魔夺走了生命。'
    在医院度过的，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病痛让他的意识恍惚，他却无时不刻都在艰难地用含混不清的话语，向旁人讲述他那晚的经历。
    他说他看了数道由猩红锈迹堆积而成的高大身影，它们身形扭曲，铁锈像是亵渎的鳞片爬满它们的身躯……,
    他说，它们顶着和他还有他同事们高度相似的面孔，咧嘴狂笑……
    他说，那些恶魔一样的怪物，已经取代了某些人类的身份，就混迹在大家的身边……_
    或许是受到那些恐怖“幻象”的影响，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即便身体已经极度虚弱了，却还是表现出了很强的攻击性，常常攻击靠近他的医护人员，声称他们就是那晚出现在维修场的恶魔。
    那些回家的工人们，下场也并没有好多少。*
    有人在当天深夜，发现了一道可怕的人影，一直在他家附近徘徊，那是一个身高超过三米的男人，没有穿衣服，通体猩红，还长着一张，跟他高度相似的脸，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
    然而，当他报警之后，警察赶到现场，却只在他家的院子里，找到了大量尺寸远超正常人类的猩红脚印，以及脚印中少量残留的，某种类似血浆的粘稠物质。'
    还有工人在家中听到了持续不断的噪音，循着噪音的源头，在地下车库找到了大片的，利爪抓挠和啮齿动物啃咬的痕迹，而遭到破坏最严重的区域，则是通向屋内的金属门。
    它，或者它们，似乎想要进到屋里去。
    据接到报警电话，去到现场勘察警察回忆，那种程度的破坏，绝对不是他认知范畴内的任何动物造成的。
    密密麻麻差一点就要洞穿金属门的爪痕，几乎将承重柱咬断的齿痕……如果是老鼠造成的，那至少是几十只，体长超过半米，长着金属爪的巨型老鼠联合“作案”，或者一只体长数米的怪物所为。
    在经历了“惊魂一夜”后，那十几名接触过虎鲸号的工人，便在短短一周的时间里，接连死亡。
    车祸、意外触电、吞枪服毒、严重疾病……死因千奇百怪，单个拎出来看，似乎并没有他杀的因素存在……
    唯一能在他们身上找到的共同点，只有尸体解剖时，在他们体内发现的，超过正常数值百倍的溴盐，奇怪的是，发现这一疑点后，警方却没有继续追查下去，很快便选择了草草结案。
    随着接触过虎鲸号的维修工人，接连惨死，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虎鲸号也消失在了茫茫的雨幕里，不久之后瓦锡兰船舶维修厂，便宣布无限期停业，关门大吉。
    在那之后，便有传闻流传开来，说是维修厂的老板跟迈纳斯湖中的恶魔做了交易，希望用十几位工人的生命作为祭品，挽救徘徊在破产边缘的维修厂……
    但在交易过程中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他不仅没有收获想要的结果，还遭到了恶魔的诅咒，最终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在那之后，曾有当地渔民在夜幕将至之时，目击过虎鲸号在海面上出现，远远地还能看见，船上灯火通明，隐约有十几道人影来回走动。
    于是，又有人说，那些工人并没有真正的死亡，而是成为了恶魔的仆从，被囚禁在虎鲸号上，永生永世为恶魔卖命，狩猎活人的灵魂……
    随着时间推移，恐怖的怪谈传说，让绝大多数自由之城的居民，对瓦锡兰船舶修理厂敬而远之，但并不妨碍胆大的灵能力者潜入其中探索。
    毕竟，对于灵能力者们而言，只要实力足够的话，怪谈并不可怕，反倒是一种价值极高的资源。
    但真正探索过瓦锡兰船舶修理厂的灵能力者，都会对这里嗤之以鼻。
    根本就没有怪谈！
    有的只是一帮，自称绯色鹈鹕，总是戴着怪异面具的疯子。
    这些从事人口贩卖的家伙，与鹈鹕唯一的相似之处，大概就是都能为别人送去孩子，不过前提是必须得支付高昂的酬金。
    他们之前的首领，是一个墨西哥裔胖子，而最近在经历了一次帮派斗争过后，似乎换成了一位生着银发的，腿脚不太方便的女士……
    ————
    东部时区，凌晨一点。
    自由之城，空荡破败的瓦锡兰船舶修理厂内，一张圆桌被昏黄的灯光从黑暗中照亮。
    一位戴着纯白面具，气质冷冽的银发女士，端坐在两头把手雕刻着鹈鹕的皮革椅上，扫视着圆桌前的戴着不同面具的黑衣男子。
    “约定的时间到了，说说看吧？五天前柏柔明岛传出异常灵能波动的原因，你们调查得怎么样了？”银发女子平静开口，打破了沉默。
    三名男子交换了一下眼神，紧跟着其中那名戴着黑熊造型面具的男子，便站起了身来，“鹈鹕女士，我们调查到，那件事儿，似乎跟那些自称新长老团的家伙对日蚀会长老团发起反叛有关……”
    “他们最近一段时间，袭击并破坏了好几处，原本属于日蚀会长老团的重要据点，而柏柔明岛上的泰西斯实验室只是其中一个。”
    “至于更多的信息，我们就不知道了，柏柔明岛上的黑夜侵蚀度，从五天前开始，就一直高得吓人，我们手下的人，不敢太过深入，更不用说去确定泰西斯实验室的情况了。”
    【黑熊】将自己知道的情报，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说话时声音略微颤抖。
    他和他的同伴根本不敢在这个女人面前撒谎……
    这个以残忍手段击杀了前任首领，掌握了他们的把柄，像是魔鬼一样把他们攥在手心里，一夜之间完成上位的可怕女人，似乎有着某种能够识破谎言的能力。
    听完【黑熊】的话，被唤作【鹈鹕女士】的女子不置可否，几秒钟后才淡淡道，“没了吗？”
    看上去，仅靠【黑熊】的这些情报，并不足以让她满意。
    “有！还有！”另一名戴着狐狸面具的黑衣男子站起身来，“我们的人，在柏柔明岛外围探索的时候，找到了一个姑娘。”
    “姑娘？”【鹈鹕女士】歪了歪脑袋。
    “对，找到了一个姑娘！”【狐狸】点了点头道，“她似乎是岛上小镇的幸存者，我们的人找到她的时候，她还残存着一丝意识，嘴里还嘟囔着什么，镇长、猩红、阴谋之类的词汇……”
    听完【狐狸】所补充的内容，【鹈鹕女士】沉吟了一下，追问道，“找到的时候还残存一丝意识？也就是说，她现在已经昏迷了？”
    “是的，女士。”【狐狸】用他那略显尖细的声音做出了回答，“她受了很重的伤，体内的黑夜侵蚀度也高得吓人，现在在南大街的，我们所掌控的地下诊所接受治疗，但看上去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
    “就是你们平时摘取器官和怪谈本体核心的那家地下诊所？”【鹈鹕女士】问。
    “没错女士，就是那里！”【狐狸】道。
    “嗯。”【鹈鹕女士】微微颔首，“好好为她治疗，争取让她早些醒过来，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说完，她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戴着【猴子】面具的黑衣男子，下巴微微上挑，“你呢？没有什么想要跟我分享的吗？”
    【猴子】身子微颤了一下，急忙回应道，“抱歉女士，我……我这几天并没有去柏柔明岛，但，但我得到了一些其他的情报。”
    “哦？”【鹈鹕女士】微眯眼睛，打量了一下【猴子】，“说来听听，如果对我有用的话，我或许可以原谅你的懒惰。”
    “好，好的女士！”【猴子】声音颤抖道，“我这几天发现，有一名原本在自由之城很活跃的司夜会干员失踪了……”
    “另外，我还重新联系上了咱们之前的上线，他们说他们并不在意咱们的首领是谁，可以恢复交易，但在那之前，得先约个时间见见你。”
    说完，等待了几秒钟。
    在【猴子】惶恐的目光注视下，【鹈鹕女士】点了点头，“做得不错，接下来就由你继续跟他们接触吧！约好了见面的时间，通知我便可。”
    闻言，【猴子】如蒙大赦，兴奋地连声道，“多谢女士，多谢女士，我一定办好。”
    “行了！”【鹈鹕女士】双手握住手杖，用力地敲了两下地面，发出“当当”两声轻响，“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继续去办事吧！”
    “是，女士！”三人齐声。
    紧跟着，【鹈鹕女士】便起了身，用力一拂那好像双翼一般的黑色的斗篷，转身走向阴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
    半小时后。
    距离自由之城南大街不远的一处不起眼的公寓里。
    脱掉斗篷，卸下面具，江蓠擦了擦额前的汗水，踱步来到窗前，吹着带有些许酒精味的凉风，长舒了一口气。
    扮演非法灵能组织首领这种事情，对她来讲还是太困难了一些。
    虽然她表现得很自然，但实则每分每秒都在紧张。
    “……”
    如果一不小心暴露的话，只能将他们灭口了吧？
    可那样的话，这条好不容易掌握的线索，就要断掉了……
    也不知道那家伙，为什么每次都能在不同的灵能力者和怪谈面前，混的风生水起。
    江蓠想着，默默地掏出了手机，点开信息界面，犹豫了好一阵，才给陆以北发去了信息。
    【喵喵酱：你……最近还好吗？】
    在“灾祸之死”的视频发布过后，哪怕调查进展缓慢，还要面对自由之城各种势力的骚扰，压力巨大，她都在一直努力克制自己，不去联系陆以北，生怕因为自己的联系，暴露了陆以北假死的真相，但是……
    有的时候，她也会忍不住想找个人，稍微的倾述或依靠一下。
    信息发送完成，盯着屏幕等待了片刻，直到右上角的时间跳动了一分钟，依旧没有收到回信的江蓠，无声地叹了口气，收起了手机。
    然而，她刚收起手机，怀中便传来了震动。
    重新将手机掏出来，她便看见了陆以北的回信。
    【陆以北：放心吧！人在M国，刚下飞机，爽得飞起！】
    江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