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倒计时 十

    他们看不见，听不清，无法移动，如同被禁锢在了一片漆黑的牢笼里。
    黑暗中，汹涌的灵能波动，不断刺激着他们的灵觉。
    他们仿佛用灵觉窥见了世界诞生之初的恐怖画卷。
    原始汤沸腾着，灼热干燥的焚风从远处吹来，拍打在他们身上，仿佛要将他们躯体彻底烘干，仿佛一切都在暴虐的雷霆和奔腾的熔岩中化作灰烬，无数乱七八糟的气浪，卷着灰烬飘荡。
    然而，在如此可怕的环境中，却有两头身躯庞大的巨兽，不断厮杀着，就在他们不远的地方……
    恍惚间，他们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群脱离族群的虫豸，被卷入了奔腾迁徙的野牛群里，稍有不慎就会被踩成一团肉泥。
    会死！
    随时都会死！
    死亡的气息，无处不在。
    两尊天灾级战斗产生的余波，像是行刑的刑具，不停地带来痛楚，不知道何时就会带走他们的性命。
    无时不刻都在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们的心脏狂跳，仿佛就要爆炸，交感神经仿佛就要撕裂，控制不住的急促呼吸，把灼热的空气灌进肺里，带来阵阵刺痛。,
    南岭荛花看了一眼身旁那名，裤裆已经湿了好几次，又被陆以北掀起的热浪烤干了好几次的日蚀会成员，满脸嫌弃地摇了摇头。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啊？.
    在这样下去，这几个家伙，恐怕要被活活吓死了吧？南岭荛花想。
    ————`
    夜幕下，山河沸腾，燃烧的天穹之下，有跳动着火光的灰烬，如同雨水般降下。
    在一片仿佛没有尽头的苍白中，陆以北听见了震耳欲聋的雷鸣。,
    然后，她就被打飞了。
    身躯旋转着，在苍穹之上，旋转了七百二十度，砸在地上，黏腻腥甜的气息在口中蔓延。~
    在“噼里啪啦”的轻响声中，灌入四肢百骸的雷霆爆发出劲力，麻痹感蔓延在每一寸血肉之间。
    陆以北睁开眼，看着天空中缓缓飘来的身影，额前浮现起了冷汗。"
    即便心里很清楚，张淮南完全没有置她于死地的打算，可看着那一道身躯四周勾勒着神灵虚影，蔓延着茫茫雷霆的身影，她的心绪还是忍不住颤栗。
    自那道身躯内散逸而出的每一缕灵能，仿佛都在大声向目之所及的一切宣告，他就是雷霆投射在大地上的身影，是不折不扣的雷霆化身。~
    这老头简直就是怪物！陆以北暗想。
    她本以为张淮南师从清霁，那实力多半也与清霁相差无几，她在获得天灾级的力量过后，应该勉强有一战之力。
    但事实证明，最强就是最强，没有丝毫水分掺杂在里面。
    就算没有紫霄台辅助，张淮南也能轻松将她压制，甚至看上去尚有不少余力……
    以前清霁总是在陆以北面前，吐槽张淮南年少时愚钝，甚至说过“教一头猪，都比教他简单”之类的话语，但跟张淮南交手过后，陆以北才觉得，他或许只是跟清霁这种怪物级别的天才比起来，有些“大智若愚”而已。
    可大智若愚，并不是真正的愚蠢。
    跟清霁战斗时，能够感觉到他的灵动飘逸，甚至还有一丝戏谑的炫技，但在跟张淮南战斗时却完全没有那种感觉，一招一式都力求用最朴实无华的方式，达到了最实用的效果。
    或许，将从清霁那里学到的东西，加上自己独到的理解，并针对自身，最终形成了完美契合自身，浑然天成的战斗技巧……才是张淮南跟清霁学艺时，进步缓慢的真正原因。
    “卡——！”
    就在陆以北暗戳戳思索之际，不远处地清霁，拍下了手中的板子，在摄像机上按下了暂停。
    “你们俩怎么回事儿？演技能不能更拙劣一点？”
    走到张淮南和陆以北身旁，清霁迎头便对他们一阵数落。
    是的，在陆以北的苦苦哀求之下，并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跟清霁，解释过他老人家，不方便参与到这场“演出”中的原因后，她最终幸运的避免了被两个老家伙混合双打的命运。
    但很遗憾，她或者说她和张淮南，都没能逃开被清霁折磨的命运。
    在成功跻身“导演”之位的清霁干涉下，他们已经交手三十二次了……
    也就是说，陆以北已经直面过三十二次“黑帝之威”了。
    暴揍陆以北，何须亲自动手？
    只要“卡”声一出，自有黑帝代劳！
    “还要重新再来一遍？”陆以北挣扎着起身，满脸幽怨地看向清霁，“老祖宗，我怀疑你这是在公报私仇！”
    “放屁！”清霁翻了一下白眼，看向张淮南道，“你自己说，你刚才在第七十一次、一百三十六次、二百零九次跟着家伙对碰的时候，为什么突然停手？我都能看得出来，别人会看不出来？”
    “放水都不会放，真是看得人干着急！”
    “这……”张淮南面露难色，沉吟了几秒钟后，冲着清霁拱手欠身，“师兄教训得是。”
    在他看来，清霁说得一点都没错，他确实不擅长在战斗中放水……毕竟，从进入大纯阳宫，开始求艺那天起，他所学的每一式剑术、每一道咒式、每一招体术，都是为了“除魔卫道”……
    所以，击杀、击败敌人，他或许非常擅长，但要是让他在看似招招致命，暴揍敌人的同时，却又不对敌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确实有点难度。
    “知道了，那就重来！”清霁冲着张淮南挑了一下下巴，重新扛好摄像机，轻呼道，“第一场地三十三次，准备！”
    “是师兄！”张淮南应道。
    陆以北，“……”
    我感觉这两个老东西在合起伙来整我，但我没有证据！
    ————`
    【“灾祸之死”倒计时：80h24m50s】
    梦中城，陆家老宅的小院儿里，郁郁葱葱的石榴树下。
    数人坐在小小的藤椅上，围在老旧的方块电视机前，看着电视屏幕上“特效拉满”的影像，仿佛八九十年代的老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场景，气氛异常和谐。
    随着电视里青衣少女落败的画面出现，一双满是皱纹的手，默默地按下了暂停键，让电视上的画面，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由黑帝、灾祸倾情参演，清霁指导、拍摄，玄英罗浮后请支援，预计向各大灵能组织投放的“大片”最终版，到此结束。
    “怎么样？还行吧？”
    张淮南转过身去，看了一眼陆以北，紧跟着便将视线转向了怀抱着王嘤嘤的清霁，眼神热切，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卑微，仿佛好不容易取得了一些成绩的孩子，迫切想要得到家里尊敬的长辈肯定那样。
    “厉害！超厉害！”王嘤嘤拍着一双小手，奶声奶气地嚷嚷道。
    两大天灾级交手的画面，让她体内沉睡的权能蠢蠢欲动，迫不及待地想要复制。
    以她的心智，还不能理解这种冲动意味着什么。
    她只知道，身体需要的，便是好的，是厉害的，就好像是……糖果、奶茶、和草莓冰激凌。
    清霁低头逗弄了一下王嘤嘤，斜眼看向张淮南，撇撇嘴道，“还算看得过去……”
    闻言，张淮南眼角微微下弯，下巴上扬，抬手抚须，一张老脸上尽是难掩的得意。
    清霁是什么样的性子，除了早已经不在人世的陆月波外，就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简单来讲，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看得过去”几乎可以说是，清霁会给出的，最高评价了。
    看见张淮南那副，尾巴都快翘到天上的模样，清霁翻了一下白眼，紧跟着便说出了汉语之中，足以挤进最让人讨厌前十的词汇。
    “但是……”
    “总觉得还差点儿什么东西？”
    “老东……老祖宗！您刚才可是已经点头说好了，现在不能再反悔了！”被整整折磨了五十多次的陆以北，第一时间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作为“施暴方”的张淮南却只是拱了拱手道，“还望师兄指出不足之处。”
    虽然清霁的“差评”让他有些微的失落，但是他毕竟活了一百多年，见过许多大世面的老怪物了，还不至于因为这一点失落，影响到情绪。
    大不了重来一次！
    “想到了，太过拖泥带水了！”清霁想了想道，“既然是拿给别人看的，就应该干净利落一点，三两下……不对，最好是一击秒杀！”
    “哦？”张淮南似想到了什么，轻挑了一下眉毛。
    “我懂老祖宗的意思了！”
    还不等张淮南完全抓住清霁提供的思路，组织好语言，在一旁陆以北便开了口。
    虽然她所受的教育，让她要尊老爱幼，不该在两位长辈交流时插嘴，但她真的忍不住了。
    “老祖宗的意思是，只要是演戏，真实度就不可能达到百分之百，所以夸张一些完全没问题……=”
    “是这个意思吧老祖宗？”
    见清霁颔首，陆以北看向了张淮南，“前辈，我记得您跟我说过，准备这一场戏，关键是通过影像资料或是别的信息渠道，影响他们的认知……既然如此，咱们为什么不把利益最大化呢？”
    闻言，张淮南沉吟了几秒钟，试探道，“只要让他们看见灾祸被击杀的影像，就算有些夸张，绝大多数人也会被隐藏其中的组合咒式影响认知，认为灾祸已经被狩猎了……是这样吗？”
    “正是如此，反正都是要影响他们的认知，倒不如给他们多加点猛料。”清霁肯定道。
    “比如说，黑帝一击便击杀了灾祸？”张淮南眼前一亮，突然感觉像是打通了思绪的任督二脉一样，豁然开朗。
    这确实算是加猛料了。
    简直就跟往牛肉汤里加三花淡奶一样。
    “没错！”陆以北点了点头，“同样是天灾级，却能一击秒杀对手，足以让黑帝这个名号，在那家伙心中的威慑力更上一层楼。”
    就目前而言，张淮南到底有多强这件事情，各大灵能组织只能靠猜，没有任何人敢轻易试探。
    在这种前提下，谁能保证，黑帝就不能秒杀灾祸呢？
    只要有可能，那就会有人相信，那么将这样的信息传播出去，就是血赚不赔。
    毕竟，这是一个“我觉得你有核武器，你说不定真的会有”的世界。
    听见陆以北和张淮南一唱一和的道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清霁脸上露出了欣满意的笑容，“甚好！”
    于是，三位资深老银币，就这样迅速的敲定了【灾祸之死】的最终方案！
    但在最终方案敲定的瞬间，看见清霁跟张淮南仿佛奸计得逞了一样，相视一笑，她瞬间脸色一黑。
    她突然意识到，之前的五十多次折磨，以及这最后一次，她主动提出“重拍”，极有可能是清霁跟张淮南商量好的阴谋！
    “……”
    老东西根本不像是老祖宗口中所说的那样“反应慢半拍”……
    方才看似是我在引导他，但其实是他在引导我？所以说，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哼，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这句话一点都没错！陆以北狠狠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