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腌坛探秘（下）

    少年猝不及防，踉跄着向后撞去，“咚”的一声，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半人高的腌菜坛上。
    “就说我们在检查腌菜！”沈清歌语速极快，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小安子的耳朵说的。
    说话的同时，她眼疾手快地从旁边一个敞口的坛子里，捞出半块表面已经明显霉变、长出了白色绒毛的酱瓜，闪电般塞进了小安子的掌心。
    她冰凉的指尖上沾着的白醭，也顺势蹭在了小安子粗布袖口上。
    “说这腌菜缸都生白毛了，怕坏了事！”
    小安子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霉酱瓜滑腻腻的，让他差点失手扔掉。
    他的舌头都快打结了：“检、检查腌菜？这…这借口……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
    沈清歌根本没时间跟他细说。
    她的眼角余光，已经瞥到了一个穿着酱色袍子、身形微胖的身影，正怒气冲冲地从入口处，朝着他们这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来人正是管着这片腌菜区域的李嬷嬷！
    沈清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脸上迅速堆起一个带着几分惶恐、又带着几分歉意的笑容，主动朝着来人迎了上去。
    眨眼间，那位裹着一身酱色袍子的管事嬷嬷，就已经冲到了跟前。
    她耳朵上戴着的赤金耳坠子，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刺眼的光。
    她的手指保养得还算不错，此刻却毫不客气地、直直地戳向沈清歌的眉心！
    “作死的小蹄子！没长眼睛吗！”
    “知不知道这罐五香粉有多金贵？够小厨房做二十碟上好的酱蹄髈了！”
    沈清歌的指尖再次掐入掌心，又在瞬间倏地松开。
    她迎着李嬷嬷那双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不仅没退，反而主动上前半步。
    她的唇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讨好和委屈的弧度。
    她那只湿透了的绣花鞋，不经意间碾过了地上散落的五香粉。
    “嬷嬷教训的是，都怪我们俩手脚笨，莽莽撞撞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拽过身后还有些发懵的小安子的胳膊，将他往前推了推。
    少年袖口上沾着的那点青白色霉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嬷嬷您看，您闻闻这空气里，酸气都快凝成水珠子了！”
    “昨儿个不是听说，有位贵人尝了咱们送去的酱瓜，说味道不对，有点发馊，给退回来了吗？”
    “这不是……最近天儿越来越热了嘛，我们俩就寻思着，这腌菜放久了，尤其是在这种潮地方，怕是要出问题。”
    “所以就想着过来仔细看看，把坛子都检查一遍，免得真有什么东西放坏了，到时候送到贵人跟前，那才真是惹大麻烦了！”
    沈清歌往前又凑了凑，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半截从坛子里捞出来的、散发着古怪气味的腌萝卜。
    “嬷嬷您快闻闻！这萝卜都腌出酒糟味儿了！”
    “这要是不及时翻检出来处理掉，万一……万一不小心送到了哪位贵人的膳桌上——”
    “放你娘的屁！”
    李嬷嬷根本不听她的解释，抬手“啪”的一声，狠狠拍在了旁边的腌菜架子上！
    架子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顶层几个小坛子摇摇欲坠，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
    “上个月你们俩糟蹋的那二十缸上好的芥菜头，还没找你们算账呢！”
    小安子的喉结因为紧张而急促地滚动着。
    他盯着自己掌心里那块黏糊糊、长满白毛的腌酱瓜，像是突然找到了救命稻草，猛地抬高了嗓音，甚至带着点哭腔：
    “嬷嬷您看！您仔细看看！这霉斑都长成这样了！绿汪汪的一片啊！”
    他扯着那因为恐惧而有些发颤的调子，将手里的腌瓜往前送了送，几乎要怼到李嬷嬷的鼻子底下。
    “闭嘴！”
    李嬷嬷被那股刺鼻的霉味熏得往后退了半步，随即更加恼怒。
    她伸出尖利的指甲，一把掐住了小安子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当老身是眼瞎的吗？！”
    “这点小把戏也敢在我面前耍！”
    “我看你们俩分明就是手脚不干净，想趁着没人注意，来偷——”
    就在这时，小安子突然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地上的五香粉被他刚才的动作带起，呛人的粉末直冲口鼻，呛得他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狼狈不堪。
    “嬷嬷……嬷嬷明鉴啊！”
    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带着浓重的鼻音急急辩解：“我们……我们是真瞧着这咸菜缸子不对劲，边上都长霉点了，怕……怕吃坏了贵人们的肚子……”
    “您……您摸摸这墙根儿！这潮气，都能拧出水来了！这种地方放东西，能不坏吗！”沈清歌指尖轻触坛沿，声音不高，却带着试探。
    “嬷嬷，您看这。”
    她捻起一点坛沿的白色粉末，递到管事嬷嬷跟前。
    “这白霜，都这么厚了。”
    言下之意，带着不易察觉的锋芒。
    “要不，请典膳大人过来亲自掌掌眼？”
    管事嬷嬷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从铁青到煞白，耳朵上晃动的赤金耳坠子也僵住了。
    她猛地夺过沈清歌手中的坛盖，“嘭”一声狠狠扣死在坛口。
    “轮得到你来教我做事？”嬷嬷的声音尖利刺耳，“腌菜都腌不好，还敢在这儿胡说！”
    她恶狠狠地瞪着沈清歌，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把这儿收拾干净，立刻给我滚！”
    临走前，她还不忘回头，阴恻恻地撂下一句警告。
    “老娘可盯着你们俩呢，再敢瞎折腾……”
    那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沈清歌暗中掐了小安子一把，力道不轻。
    小安子吃痛，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脸上立刻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嬷嬷您息怒，都是我们俩手脚粗笨，不小心弄乱了。”
    他弯着腰，语气无比诚恳。
    “您放心，我们这就收拾，保证恢复原样，绝不敢再乱动分毫。”
    直到那团酱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幽暗的拐角处，小安子才像被抽走了骨头，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旁边的空腌菜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