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宗云，出来见我

    从扶风城出城之后，折身向北八十里。
    这是从扶风城去往仙河宗的一条大路。
    子时已过，丑时未到，黎明之前最黑暗的这段时间当中。
    一位老者，背着一个木箱。
    如同一位负笈游学的老书生一般，在这条路上缓步走着。
    和一些诡异故事当中的场景差不多，老者一步一顿，一步一迟疑。
    不知道是在做着什么特殊的仪式，还是被山野鬼魅附了身，顽皮地踩着小跳步。
    突然！
    老者背着木箱，蹲下身子，捏起了一撮土，在双指之间搓了搓，又放在鼻尖之前嗅了嗅。
    站起身之后，老者突然将身躯朝着没有路的方向转了过去。
    紧接着，老者的模样看起来根本不是被鬼魅附了身，似乎他本身就是鬼魅！
    双脚骤然离地，虚空漂浮！
    天色本身在此刻就没有任何一丝光亮可言。
    老者更是往深山老林，更黑的地方漂浮而去！
    在这条无人走过的漆黑山林之中，一些杂草枯木，胡乱倾倒着。
    老者似乎在循着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痕迹，往更深处漂浮而去。
    但愿山林深处，没有赶早砍柴的樵夫。
    不然…………凶多吉少。
    天不遂人愿，山林深处竟然真有一人。
    那人虽是站着，但佝偻着身子。
    山风蓦然而起，那人的身躯如同这深山老林当中亮起的一抹，即将油尽灯枯的烛火，左右摇晃，随时都可能熄灭。
    当这人遥遥看见远处漂浮而来，鬼魅一般的负笈老者时。
    原本十分俊俏，但如今血迹已经结成壳，将那份本属于他的俊俏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
    这人忽然咧嘴一笑。
    在此情此景之下，说这人是从炼狱血海当中爬出来的修罗，也丝毫不为过。
    “他妈的，还有个这么厉害的在后面？”
    一句话说完之后，这人心底里的那团火，似乎因为见到了鬼魅一般的老者之后，终于放弃抵抗，迎着山风，熄灭了。
    当鬼魅浮空的老者朝着那人靠近之后，双脚落地。
    蹲下身子，近距离看去，那张满脸血渍之下，狰狞而又精致的面容呈现在了老者眼前。
    “果真是你！”
    老者心中悚然一惊！
    环顾看去，尸横遍野！
    这些尸体，断头的断头，断脚的断脚，残肢破体的周边，全部都是刃口翻卷的长刀！
    更有甚者！在一些断掉的头颅下方，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些齿印！
    咬断的！？
    纵使是这位纵横方土六百余年，能够去往白帝城最高处，喝上一口桃花酿的老者，此时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老者仰头望着漆黑如墨的天际。
    深吸一口气后，似乎在回答地上已然死去的少年，生前最后的那句话一般：“得亏是我这么厉害的，不然你可真就死了。”
    丑时已到。
    扶风城内，仙河宗内豢养的那些灵羽腹鸡，似乎看见了天边的第一抹亮光。
    纷纷扯开了喉咙打鸣！
    但是片刻之后，它们才发现，自己似乎起得有些早，睡意并未全醒，找寻第一抹亮光的方向似乎错了。
    转过头朝着日出的方向，再次扯开嗓子，咯咯咯！
    天际之上，终究只剩下一抹亮光，将苍穹原本的湛蓝色显现了出来。
    那处无人问津的野林子当中，浑身血迹的少年，被一位负笈老者扛在了肩上。
    少年的身躯看着并不魁梧，但却十分沉！
    老者如同抱怨一般，拍了拍扛在肩上那具躯体的屁股：“啧啧，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屁股都滚烫！哪像这样冰凉？别说，你还真沉！不过……嘿嘿，你小子该有这待遇。”
    明明能够用术法驱使少年的身躯，往北方走去，老者却有意扛着。
    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
    钟离桐果真没能在杂役的住所找到白日那傻小子，叫什么来着？齐悲虎！
    对！
    直至这一瞬间，钟离桐的心才突然被提起！
    果真有这么离奇的事情？
    如今都已经过了丑时！他会去哪？
    这若是让宗门知道，短短两日的时间，两名仙河宗的杂役弟子，在宗门之外，一重伤，一身死！
    别说那些本身职责就是外出历练的刑罚处外门弟子，就连自己这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炼药阁外门弟子，都要被暴怒的宗主除名！
    压根来不及喊人！
    钟离桐飞也似地冲出山门！朝着扶风城的方向飞掠而去！
    “当真会有如此胆大包天的山匪！那可真是开了眼了！”
    钟离桐的身形刚刚冲过山门，便看见一位老者，扛着一个血人朝着自己走来。
    钟离桐猛然一惊！
    迅速迎了上去：“前辈！这是？”
    老者一脸闲适，仿佛身上背着的是一块猪肉，而不是一个濒死之人：“嗯？你认识我？”
    钟离桐看着对方确实有些眼熟，但又不敢确认。
    踌躇之间将眼神看向老者肩上的血人。
    “他是？”
    “一个杂役。”
    “完了！”钟离桐的心脏总算落了地，但这种落地，是沉入谷底！
    与此同时，钟离桐却又是一道灵光一闪！
    “我想起来了！你是错金阁的掌柜！”
    老者呵呵一笑：“你还不瞎。”
    钟离桐自忖自己是炼药阁出身，当即紧张地说道：“你把他交给我吧！我实在救不回来的话……就去找我姐！”
    “哼哼，你姐？钟离家的小寡妇？”老人轻蔑地笑道。
    “你再说一句！”
    不知为何，钟离桐瞬间没了以往的优雅从容！片刻间成了一只要吃人的疯狗一般！
    老人懒得搭理对方。
    既然扛着走到山门口了，诚意也就到了，总不能当真让一些仙河宗的小辈，以为自己是山下送猪肉上山的屠夫吧？那也太不雅了。
    想要扑上前和老者拼命的钟离玉，如同被下了定身咒一般，狰狞的表情还活灵活现，但就是没办法再动分毫。
    余光之中，他看见那个满嘴喷粪的错金阁老头子，扛着叫齐悲虎的少年，一步一步走向山门，一步一步升高。
    直至高过宗门山顶。
    仙河宗山门内，最高的那处名为马首顶的山峰之上。
    老人扛着齐悲虎，对着孤立山顶的那处亭台楼阁，用着毋庸置疑的口吻，轻声说道：“宗云，出来见我。”
    宗云是谁？云河宗开山始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