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5章

    朱雄英说：“最初得知消息，孙儿是有些欢喜。可后来多看了几本史书，孙儿便深知，这荣誉背后，是如山的重担，责任也愈发重大。”
    他轻叹一声，低声道：“孙儿唯恐自己才疏学浅，稍有差池，便辜负了皇爷爷的殷切期望。”
    “昨夜重读《尚书》，见‘若涉渊水’四字，方知正是这般战战兢兢……”
    朱元璋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转瞬之间，惊讶便化作了满满的欣慰笑意。
    “哈哈哈哈！”朱元璋抬起宽厚的手掌，拍了拍长孙稚嫩的肩膀，连声道：
    “好！好！不愧是咱朱家的好儿孙！你能想到这些，皇爷爷没有看错人！”
    虽然朱雄英现在缺了几分储君应有的霸气，但这份远超同龄人的稳重，却实在难能可贵，戳在了朱元璋的心尖尖上了。
    “小小年纪，便能切实领悟这般深刻的道理，咱的大明，后继有人呐……”朱元璋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
    朱雄英却拱手，低声说：“皇爷爷是皇帝，父亲是皇太子，孙儿永远聆听爷爷和父亲的教诲……”
    “哈哈哈，”朱元璋现在并不在意这些，却是指了指周围青葱的树木，教育道：
    “这树，不是一天长这么大的。哪怕打小就直溜，也是一天一天才能长大。”
    他望向朱雄英，说：“人也是一样的，总得花时间去成长。要给自己，给看重的人，一些成长的时间……”
    朱雄英的表情松弛了些许，郑重地点头：“孙儿谨记皇爷爷教诲。”
    奉天殿廊下，朱标走出来，回头看了一眼，默默注视着小花园中这一幕。
    朱标此刻的心情是百感交集，如春蚕吐丝般层层叠叠。
    今日衮服加身的少年，如同当年自己在春和殿前种下的梧桐，不知不觉间，已是一棵挺直秀致的小树了。
    看到朱雄英，有时候便让朱标想起自己年少的时候，也是这般聪敏好学……
    朱标望着天边的几缕游云，思绪飘忽了片刻——
    一个佃户之子，历经千难万险，登上大宝之位；如今，连儿子的儿子，已经是像模像样了……
    便如这春阳一般，一切都充满着希望。
    如此一想，朱标便露出笑容来，脚步轻快了几分，往文华殿去了。
    ……
    朱雄英回到皇家幼儿园时，一众小兄弟们早就回来了。
    大家已经脱了厚重的礼服，夫子还没来，于是众娃子们便在打闹说笑。
    一向机灵的朱高煦，最先看到朱雄英的身影，愣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喊道：“太孙殿下回宫啦！”
    这一嗓子打破了喧闹，皇孙们纷纷转过头来。
    短暂的沉默后，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众人稀稀拉拉地拜了下去，参差不齐地喊道：“见过太孙殿下！”
    声音里，有的带着懵懂，有的透着敬畏。
    几个年纪稍大些的，眼中闪过复杂难辨的神色。
    还有几个小皇子，一脸茫然，左右看看，不知自己要不要跟着行礼……
    朱雄英看着这一张张面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说道：
    “何必行礼，都起来吧，咱们还和往常一样就好。”
    然而，他的话语并未完全驱散拘谨。
    没心没肺的小娃娃，刚才跟着行礼，是出于好玩，很快又开始嘻嘻哈哈。
    却有早慧的，或者年纪大的，已有点懂事了。
    他们或许没有思考太多，但只需要知道，皇帝、皇太子、皇太孙，太孙就是天底下第三大的人，便足以让他们与朱雄英暂时拉开社交距离。
    平日里与朱雄英亲近的朱高炽，此刻也远远地站着，虽然在微笑，眼神中带着些许迷茫。
    朱雄英扫了他们一眼，便说：
    “你们不要闹了，拿出书来，看看昨天学的东西。”
    这下子，一群孩子们，总算是有了几分熟悉的感觉。
    之后，幼儿园的生活，仍是以学习为主，到下了学，才大的小的，混在一起玩耍。
    渐渐西沉的夕阳，看看三五成群的皇子皇孙们，朱雄英站在庭院中，望着如巨伞的榕树，心中五味杂陈。
    从被册封的那一刻起，他与这些皇孙之间，便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这墙，是身份的差距，也是责任的重担。
    刹那间，朱雄英蓦然明白了，为何，皇爷爷会不怕麻烦，把一个个的孙子都接到宫里来教育……
    这举动，就是为了给自己铺路。
    不愧是皇爷爷，这么早就想得如此深远了……
    朱雄英正心潮起伏着，突然又记起来，皇家幼儿园，这个主意，好像是……
    是陆知白提议的。
    朱雄英微微睁圆了眼睛，心中略感惊讶，却并不觉得奇怪。
    反倒升起了一丝兴奋。
    姑父嘛，向来聪明。
    而他看懂了这举动背后的深意。
    随后，朱雄英小脸上，神情又凝重起来。
    这……
    这就是大人的世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