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亮子里镇日渐繁荣起来，买卖街长长的几里，针线铺、腰刀铺、钟表、眼镜铺、估衣铺、澡堂子、棺材铺、杠子房……店幌招招。新开张的切面铺前围一群人，观看叫花子乞讨。几个身着破衣烂衫的花子唱喜歌——乞讨时手持响器唱的歌。一个中年花子手持竹板，莲花儿：进了面铺四处看，
    前前后后都是面，
    左也是面右也是面，
    上也是面下也是面。
    和出来是一个蛋，
    擀出来是一大片，
    切出来是一条线，
    下到锅里莲花瓣，
    又好吃，又好看
    利钱少，调料贱，
    大姑娘能吃三碗半引自唱人赵净的《来到面铺》。……拉秫秆的马车走过来，佟大板子手牵辕马缰绳在车下走，谢时仿、徐德龙跟在马车后面。
    “他们是花子房的人。”谢时仿。
    徐德龙回头几次，目光投向切面铺，亮子里镇上有座花子房他听过，没亲眼见过。
    这时，两个警察迎面走来。一个警察查看着秫秆车盘问道：“往哪儿拉呀？”
    “老总关照。”谢时仿急忙赔笑道，“我们是獾子洞村徐……往同泰和药店送车秫秆。”
    “同泰和？”
    “同泰和。”
    “程先生吧。”其中一个警察认得程先生，，“走吧走吧，街上人多，靠边儿赶车。”
    “哎，哎！”佟大板子答应着。
    “管家，我三哥家在哪儿？”徐德龙问。
    “卸完秫秆我们一起去他家，车底下还有当家的给三爷捎来两斗米子。”谢时仿先米如何养人，然后徐德成家住址，“骑兵营在后趟街，三爷家住兵营旁边儿。”
    客厅里，一身东北军骑兵营副戎装的徐德成用茶招待谢时仿、佟大板子。
    “德龙。”三嫂同四叔交谈，，“淑慧也不到镇上来遛达，我挺想她的……咋样，她怀上了吧？”
    “她还没呢，三嫂。”徐德龙。
    “是她的事，还是你的事？找老中医号号脉……当年媳妇当年孩儿，当年没有过三年，三年没有嘛，六年也有有的。你俩结婚三年多了吧？”三嫂缠住这个话题，没完没了地。
    徐德龙心不在焉。
    喝会儿茶，谢时仿放下茶杯：“三爷，四爷很少上街，我和他出去逛逛。”他问佟大板子：“你呢？”
    佟大板子你们去吧，我喂喂牲口。逛街他不想逛，经常赶车到镇上，也逛够啦。
    “走，四爷。”谢时仿没忘当家的交代，带老四散散心。
    “你们早点回来吃饭。”徐德成。
    谢时仿同徐德龙逛街，或者是管家带他逛街。灯笼铺子前，谢时仿想进灯笼铺，：“嘿，进去瞧一鼻子。”
    “不年不节的，看什么灯笼。”徐德龙觉得有些店铺平常没必要进去，灯笼铺卖的东西，除了年节素常用不上。
    “哦，没意思。”谢时仿看主人脸色行事，改了主意，“那咱到别处去吧。”
    一顶四人抬轿悠悠颤颤从街上走过，后面是一辆花轱辘大车，坐着进城赶集的乡下人。街旁一个女人的职业引起徐德龙的好奇，她坐在街边，嘴喊着：“缝喽！”
    “缝？她卖什么？”
    “衣裳。”谢时仿。那时有女人街边缝补衣服的生意，俗为缝穷。一般是光棍男人——光棍难，光棍难，衣裳破了没人连；光棍苦，光棍苦，衣裳破了没人补——无人给缝补，缝穷女人解决了这个难题。
    “噢，是这样。”徐德龙觉得新鲜，回头好奇地看几眼，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他的视野里，徐大肚子正从一家酒店趔趄出来，赤裸上身，蹒跚街头，引来数双鄙视的目光，赌徒的身影拐入另一条街后消失。
    “大肚子又输干了爪（输光）。”谢时仿他经常这副狼狈相。
    徐德龙迷惑、发呆。
    “怎么啦四爷？”谢时仿问。
    徐德龙没吭气，他想着另一个人，当然不是徐大肚子。秀云现在哪里？是在西大荒还是住在镇子上？如果住在镇上去看望她。
    “四爷，大肚子经常输光衣服。”
    “输了衣裳穿啥？”
    “光赤溜（裸）呗！”
    “冬天咋办？不冷？”
    “冷也要挺着，谁让他手刺挠（痒）去赌哟。”
    四爷情绪往深里跌，徐大肚子吃苦遭罪他不关心和可怜，倒是想着同他生活在一起的那个人境况怎么样。
    “家有万贯沾上赌耍，败坏快。”谢时仿慨然。
    徐德龙认识赌博的危害没有管家的深刻，甚至未觉得有什么危害，玩玩嘛，抽烟、喝酒、逛窑子恶习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