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敖茯等了一夜，等得睡着了。等杨暕救下阿程回府，已是第二日清晨。
    她揉了揉眼睛，却见杨暕已换下了喜服，一身戎装站在她眼前，像是要远征。
    他没别的话，只说特地回来跟她道别。元始天尊昨日传了法旨，要众玄门弟子齐赴西岐，投奔姜子牙麾下，共同辅助西周，讨伐商纣。
    本来小两口成亲头一天，正该新婚燕尔，可叹生不逢时，不知是这婚结得不是时候，还是这成汤亡得不是时候，总之令人没奈。敖茯问他这一去要去多久，杨暕也给不出个确切的答案。又正因如此，他不放心她与杨琼，便嘱咐她俩在家中定要相互照应。
    不过片刻，杨暕与哮天犬、梅山六人就已动身前往西岐，敖茯的喜服还没来得及换，杨琼看着杨暕远去的背影，心中暗暗叹息。
    改朝换代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杨暕此去没个三年五载下不来。这个事实敖茯不接受也得接受，遂卸下了脸上的妆容，心里骤然后悔起没有跟着他一道同去，说不定自己还能给他出点力。
    但她后来又想，他是带兵打仗，又不是闹着玩的，带着自己总归不便，帮不上忙反拖累了他就不好了。况且他战前线，她守后方，也算是勠力同心，共克时艰。这样一想，她心里好受多了。
    再后来，其实也就是杨暕离开的当晚，杨府接待了一个客人。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那天晚上的月亮却变成了残血，就像一夜黄粱，美梦很美，但醒来只剩一片空虚。
    姑嫂二人用过晚饭，烧了热水都想洗洗身上的疲乏，敖茯看杨琼忙了这许多天是该好好休息，便让她先洗，自己退了出来，去往厨房另架柴火烧水。
    敖茯穿过长长的走廊，正要走到厨房之时，转角处迎面就撞上一个清幽身影，姮娥。
    所以说，杨暕将敖茯和杨琼留在府内，虽谈不上失策，但考虑得也不怎么周详。前方朝歌申公豹，后面天庭虎视眈眈。更阑忽然有了一种预感，预感接下来的对话，将成为阿娘不幸人生的导火索。
    果不其然，姮娥从宽袍袖子里递出一样东西，笑将起来：“我突然想起来，上次那块月饼是我送给杨暕的贺礼，三公主的那份我似乎给忘了。要不是昨日杨暕与我提起三公主，我恐怕都来不及向三公主补上一礼。”
    敖茯低头看了一眼她递出的东西，是块如意。东西是好东西，却是碎了的。
    碎了的如意，便是不如意。她送她这个，明显是来者不善。
    更阑感到诧异，越来越琢磨不透姮娥这个人。要说杨暕成亲前，杨夫人这个位子，明明姮娥更占优势。但她从来不阻止这门亲事，也没有为此感到伤心。如今却故意来阿娘面前说这番惹怒她的话，倒是个奇事。
    姮娥大约晓得阿娘不是那般忍气吞声的人，料想她必定不甘示弱。没有一个当家做主的女主人，会允许旁人来自己面前耀武扬威，更何况她是公主，从小就被人教育要有傲骨：“你有话就直说吧，不必绕什么圈子。”
    姮娥收回那碎如意，却将身子靠近了一些，又在她耳边轻笑道：“你还不知道吧？昨晚杨暕救下阿程后，是与我在一起。”
    那一瞬间，敖茯心里咯噔一下，身体里的蛊毒在电光火石间觉醒。即便如此，她也很不愿相信。不管怎么说，杨暕是她丈夫，妻子总是偏袒自己的丈夫，她对姮娥不屑地吐出两个字：“笑话。”
    姮娥掩唇微笑：“不信？”
    敖茯不看她，默不作声，神情冰冷。姮娥趁此施展幻目诀，让她看到昨晚在太阴宫发生的一切。
    敖茯眼中渐渐出现画面，中了幻目诀的她似乎陷入了姮娥的视角。她看到昨晚已救下阿程的杨暕，安全送走阿程与晓菁后，便得元始天尊法旨，要所有玄门弟子克日启程，助西周圣主建千秋大业，推翻无道商纣。功成之后，论功封神。姮娥恰逢此时出现，原来她早已听闻元始天尊闭关七年，只为打造封神榜。她知今日乃天尊出关之日，姜子牙已携封神榜下山，是以特来提醒杨暕，来日要小心申公豹的阴谋诡计。
    杨暕问姮娥：“仙子这是，在关心杨暕？”
    “你现在是二郎真君，还有了夫人，姮娥就算想关心……”她似自嘲地笑了一声，盈盈秋目垂下，“恐怕……也没有这个资格。”
    杨暕愣了愣：“仙子言重了。杨暕多次得仙子指点迷津，没有仙子，就没有今日的杨暕。对于杨暕来说，其他人与仙子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在姮娥心中，真君……也是唯一能陪姮娥哭泣的人。”姮娥又顿了顿，露出为难之色，“只是三公主她……对我一直有成见。日后你我之间，恐怕不能像以前一样知心投契了吧。”
    “她生为公主，素来娇纵，仙子不必放在心上。”
    “咳……咳……”姮娥突然扶额，娇弱微喘，杨暕扶住她问：“你怎么了？”
    姮娥抬眼对上他的眸子，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这几天在排练王母的仙寿宴，有些乏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