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川地多山，一轮皓月升空。
    更阑听到玄帝那般解释天机镜里的玄妙之后，便撑着伤势当即起身去找杨不念，她想，既然自己没有这个能力改变每个人的命运，那么就应该及时找到杨不念，确保他性命无碍，也好让他尽快破了这个结界出去。
    玄帝自然是拿她没办法，又怕更阑生他的气，便只好一路跟着她。
    不出所料的，更阑没走出多远，便脸色苍白地倒地不起。
    后来，更阑是在一间空空的木屋里醒来，伤口已不那么疼。她见一张浴桶摆在屋子中间，里面还冒着热气，便有些不明所以地坐了起来。刚巧玄帝就搭着条毛巾，手里端着盆热水进屋，突见更阑醒了，便口吻平常地说：“醒了？”他把热水倒进浴桶，又搁下毛巾说：“我知道你素爱干净，这么多天你也没好好休息，想必身上不大爽快，便想着替你备下热水方便你沐浴。你既已醒了，那我…就到门外去等着。”
    更阑没有说话，玄帝也很快关上门就出去了。
    她走了过去，脱下衣服沐浴，没一会儿她就在一片热气中感到安然舒适，慢慢地闭目养神。
    出浴的时候，更阑想到一个问题。哪吒说自己已经不需要换皮，全因玄帝折了道行在神农鼎里为她炼药解毒，但当时更阑告诉玄帝自己身上乃炼丹炉的烧伤，而非真正的自无根海留下的侵蚀浊气。解毒从来讲究对症下药，莫非？玄帝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所以当后来玄帝再次拿出药让她吃下去的时候，她便追究了起来：“这到底是什么药？”
    玄帝看着她，她那双秀目薄怒微视，秋眉幽淡，略带湿润的发丝浓密散在肩膀，容颜皎皎连月华都难及她半分，不禁让人看得痴迷。他最终只轻描淡写地回答：“解毒的药。”
    更阑缓缓道：“解毒的药？解什么毒？”她又轻笑一声：“哪吒说我再也不用去找他换皮了，都是你的功劳，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的来历是不是？”
    玄帝叹了口气，接着望了回天，想了想道：“是。杨不念的元神被我诓去英华洞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但我其实，一直都在等你亲口告诉我这件事情。”
    玄帝的诚实让更阑本想好好控诉他把自己当傻子的愿望落了空，不仅如此，更阑还应该感谢人家，并且要感到羞愧。人家从来不介意她的身份，还满心期待自己能够信任他，而她，却妄图瞒骗他。但显然，更阑对谁都感恩，就是不会对玄帝感恩，所以她告诫玄帝：“不要再为我炼药了，你纵然再神通广大，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玄帝眨了眨眼睛，试探着问：“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你的贵人？”
    两人相视无言，更阑没有回答。其实这个问题，答案是很明显的——夫君不夫君的，她从来不放在心上，她只关心玄戈的亚帝还做不做得下去，自己的储妃位置还坐不坐得稳当。
    她正色说：“你是天地储君，纠结这些情爱实在太没有意义了！你应该把我当成一件消遣的玩物，你的心里除了宏图霸业不应该有任何的羁绊。正如你现在应该去找杨不念想办法出去，而不是和我一起被困在这里。”
    玄帝不想再和她绕圈子，便索性把她的心思戳破：“你一味让我不要把你放在心上，是不是就为了减少自己对我的愧疚感？以免有一日你决定离开我，你怕自己不能心安理得。”
    这番话说得更阑哑口无言，如雷灌顶。玄帝剖析得分毫不差，但她还是试图为自己狡辩：“我这是在告诉贵人，什么是为君之道。”
    玄帝皱起了眉，带着隐隐怒火：“我在这个位置上比你久，用不着你来提醒我！更不要说什么君王就该无情的话。”
    其实更阑想说，君王不必无情，但切忌专情，古来专情的君王都是短命的。但突然之间又觉得有更好的说法，便垂下了眸子冷冷道：“这世间，情爱二字最是无趣，我在我阿娘和杨暕身上早就学到了。你做了这万万年的神只，还没有参悟么？”
    恰恰相反，情爱二字，玄帝恰巧是在她母亲身上学到的。
    可见男女所关注的东西终究不同。更阑从她母亲身上吸取教训，玄帝从她母亲身上产生敬佩。
    “我不相信你不爱我。”玄帝顿了半晌说。
    沉默许久，空气出奇的安静，两个人坐着什么话也不说，各有各的心事。爱一个人不单单是两情相悦那么简单，有了爱就要负起相应的责任，两个人就要长长久久地纠缠在一起，而这个后果是更阑无法承担的，所以最后更阑吸了吸鼻子，哑着嗓子淡淡说了句：“你这个傻子。”
    玄帝笑着自嘲了一声，很快就不计前嫌地说：“我这个傻子会去找杨不念的，但现在你必须跟我走。”
    更阑抬眸，疑惑问道：“去哪儿？”
    “灌江口。”
    更阑不太情愿。
    玄帝说：“我知道你不愿意去，但纪书那边已经向你传递消息了吧？天河弱水已经被玉帝放了出来，接下来只有灌江口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