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杨暕每入绝境，更阑都试图出手作为。但每次杨暕似乎都能有贵人相助。哪吒救他，玉鼎护他，哮天犬追随他。除此之外，更阑当然也清楚，杨暕心里除了复仇，已有了一个人的存在。
    那就是姮娥。
    他们相遇在月夜星空。他初学乍练，她清冷一舞。这样煽情的初见，大概会让人记一辈子吧。
    她知道杨暕去劈桃山了，所以她先他一步去了西海。
    一千年前的西海，和一千年后的西海似乎没有分别。她依稀记得和阿娘在这里的日夜，阿娘总会拉着她在海边走走，还会给她串一些贝壳，做成链子，做成铃铛。又告诉她，人不能总是希望别人来保护自己，但如果将来有人对她好，一定要好好珍惜。
    她那个时候还傻傻地问，世上除了阿娘，还有谁会对她好。
    她有点想玄戈。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水面上。她想多看几眼这个世界，因为自己马上就会从这个世上消失——只要她及时阻止阿娘和杨暕的相遇。
    阿娘不和杨暕相遇，就不会爱上杨暕，那么，她也就不会出生。
    她不存在了，鸢珀应该会活过来，玄戈应该会娶她吧。
    她这一生很短，像做了一个梦。
    一切就快结束了。她感谢九头虫给她这个拯救所有人的机会。
    “后羿？”广寒宫里，姮娥突然感觉到了酷似后羿的力量。
    她寻了出去。
    这个叫嚣着让玉帝全家偿命的人，似乎已经杀红了眼，不肯放过最后一个金乌。
    于是姮娥顺理成章地拦住杨暕，也终于得知原来这个人是瑶姬的儿子。他那把斧子高高悬在他们头上的时候，姮娥一番高谈阔论，终于将杨暕的意识消磨。
    杨暕昏迷掉落之际，姮娥已救下金乌迅速离去。
    不出所料，更阑看到了杨暕从天上掉下的身影。她没有多想，霎时站了起来，正要去阻止杨暕掉进西海。
    突然，她的手腕被人抓住，耳边传来熟悉的低沉声音：“阿阑，你要干什么？”
    更阑回头，是玄帝。
    她拼命想甩开玄帝，只求在阿娘救下杨暕前，先一步截下杨暕。但玄帝捻了一个诀，竟将她锁在原地不能动弹。
    杨暕落入西海。她眼睁睁看着，还是没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为什么要阻止我？！”更阑顶着苍白的面色，冲玄帝怒声而问。
    玄帝终于向更阑展示了他独裁的一面，毅然说：“我不管什么杨暕！我只知道，如果再不处理你的伤口，你就快死了。”
    更阑喘着粗气，情绪渐渐失控，拒绝让玄帝碰她：“我死了有什么关系。我要截下杨暕，我不能让他再遇到阿娘！”
    玄帝一愣：“阿娘？”
    更阑吼出了她一直想告诉玄帝的真话：“对！我姓杨！我叫杨更阑！我本来就是杨暕的女儿。我留下来，就是为了改变一切！”
    她瞪着玄帝，她恨他让自己错失了机会。但情绪的失控让她感到心力交瘁，没多久就晕了过去。
    玄帝轻叹一声，长臂一伸把她揽进怀里，脸上片刻失神。
    夜色微凉，她自他怀里醒来，倚着他温暖的胸口，血腥的味道被冲淡。
    他正拿着铺好的药布纱带，轻柔地缚在她的伤口处。
    清醒的一瞬，她忆起玄帝的阻拦，恨恨推开他。但她手臂上的伤口显然还未包扎好，玄帝为了防止她乱动，一指点住了她的关穴。
    她不得不安静下来，他继续给她上药，动作依然轻柔，但脸上却没什么神情，也没开口说话。
    “你何必救我。”更阑冷冷张了口。
    玄帝缓缓搁下多余的纱布，又动作连贯地解下自己的衣服披到更阑身上，拾起一旁的枯枝生火：“我是你的丈夫，丈夫救妻子天经地义。”
    篝火点了起来，火里的热光闪进了他的眼睛，却无法抵消他眼底的寒凉：“你昏迷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他顿了顿，声音听不出悲喜：“你做那个决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
    更阑不语，装作不明白是哪个决定。
    空气静默，玄帝又一字一句地问：“更阑，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半点都不值得你留恋？”
    更阑还是不回答，玄帝只好凝望着这团融融火光，带着怨而不发的克制淡淡道：“我一个大男人，本不该这样扭扭捏捏的。但是更阑，一个人付出了真心，自然也希望对方也同样付出真心。你以为你阻止杨暕掉进西海，就能改变你阿娘的悲剧。可倘若成真，你也就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他低垂了双眼，看似漫不经心地拾过一旁的枯枝，却又动作多余地用枯枝敲打地面，那种语气，萧条得令人难以相信他是这天地的储君：“我不愿意让你消失。”
    远山古寂，重叠的翠浓中星光浩渺。更阑抿了抿嘴，好似一点也没被这样的话打动，只轻飘飘地说：“贵人要我的真心做什么呢？我贪慕虚荣，贵人将来登位，是要娶天后的。”
    玄帝再次强调：“为了你，我可以不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