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颗柠檬

    地点是一家桑拿馆，刚刚撸完猫，衣服拿去干洗了，宁盟和殷红坐在一起，只不过，一个明显是在放松，另一个则好像是心事重重。
    “我在Q市待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殷红道。
    “嗯，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也没有这样享受过，对吗？”
    “对。”殷红看向她，“你很懂得享受生活。”
    宁们睁开眼睛，坐得直了些，却摇了摇头：“没有，我从来没有去过猫咖，也是第一次蒸桑拿。”
    殷红有些不可置信的表情。
    “生活就是这样，你不享受它，它就蹂躏你。揪着过往和故人不放，其实最后难过的，只有自己。”宁盟笑了笑，“所以过去的人，就算在心底扎根白尺，成长为参天巨树，就算是让这里变得鲜血淋漓，我也要连根拔出。”
    她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语气坚决，好像在说殷红，又好像在说自己。
    “殷红姐，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放弃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既然他曾经抛弃过你，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至于为什么他要回来，很简单，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人就是这样，越是没有真正拥有过的，越是想要，哪怕你于他不过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哪怕……他于你，是一沾就会赔上全部的罂粟。”
    “我都知道。”殷红好像叹息了一声，“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是我这个当局者，却是个清醒的糊涂人。”
    她扭头看向她，笑了：“你知道我什么学历吗？”
    宁盟摇了摇头，虽然能猜出一二。
    “那年我考上了我们当地最好的高中，可是我家里没钱供。我还有个弟弟，家里的积蓄都是为他攒的，于是我就离开了我们村，去市里打工。”殷红说着，抿了抿嘴，“付修，他读的，就是我本来考上的那所高中。”
    “他一直是全校前几名。我在学校的食堂负责洗碗，有的时候会去教室外面偷听老师讲课，别的学生见了我，都会告诉老师甚至谩骂，只有他，不同。”
    那天殷红照常躲在教室外面听课，可是那个老师讲课声音太小了，她听不清，因为夏天教室后面开着门，她就大着胆子猫腰趁着老师扭头写板书的时候潜入了进去。
    这可能是个尖子班，所有学生都在认真听讲，可是她却没想到，竟然有个人站在了教室的最后边。
    他正拿着笔记本认真记笔记，却难以忽视一个这么大的人悄悄咪咪地进来。
    殷红看见他下了一大跳，生怕自己被抓包，毕竟之前有过两次老师和学校反映她的行为，所以她才换了个班，可是再多这一次，她也不知道会怎样。
    可能会丢掉这份包吃包住还有工资拿的工作吧？
    刹那的迟疑，老师就写完板书转了过来，殷红正好到了过道处，吓得心惊肉跳，哪知道……付修站到了她前面，高高的个子，正好挡住了她。
    “那个时候我狼狈地蹲在教室最后面，觉得他瘦瘦高高的背影，真的好高大，高大到，好像可以保护我。”她说着，面上带上了笑容，卸掉浓妆的殷红皮肤底子好像已经不是很好了，但是看上去轻轻爽爽，反而比精心画的妆容顺眼。
    “后来，他考上了Q大的法律系，我就跟着来了Q大，他依靠自己的专业优势，帮我捡了那时还不是很壮大的瑞安集团的漏洞，签下了一个对他们而言十分不平等的房租条约，才让我在这样的大都市里，有了立脚之地。”
    “付修考上大学之后，他家就支付不起他的学费了，于是，我在月色找到了一份卖酒的工作。”她微微有些感叹，“这份工作来钱又快又多，我很快就凑齐了他的学费，还能让我俩都过上不错的日子。”
    “然后呢？”宁盟问道。
    “然后啊，他考上了研究生，接了私单，打赢了官司，和客户去月色庆祝的时候，遇见了我。”
    然后的话不用殷红再说，宁盟这个写小说的也能猜到一二了，无非就是“一点朱唇万人尝，怎配我这状元郎”的故事，自古多情空背负，多情只为无情苦。
    殷红沉默了，宁盟回过神来，才发现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但是宁盟，你知道吗，他是我这么多年在这陌生的城市漂泊无依时唯一的信仰啊！”
    唯一的信仰啊……
    厌恶她的工作，离开了她。
    多少人不怕肉体的折磨，却败给了失心的痛苦。
    等到两个人出来的时候，韩江遇已经在大厅打了两局游戏了。
    看了看腕表，韩江遇叹息了一声：“真不知道里面那么闷热有什么好待的，我都出来快一个小时了。”
    宁盟看着他笑了笑，又看向殷红：“我们去吃火锅吧？”
    火锅，中国悠久的经典美食之一，最能展现中国饭局和中国人情。区别于西方的每人单独的餐具和菜品，火锅几乎是把所有人都紧密地联系在了哪一方小小的冒着热气翻滚着的锅子里，别具特色的汤底，包容了所有人都爱吃的任何可以下锅的食材，可以自己调制的小料，解决了众口难调的千古难题。
    薛宁盟知道，韩江遇一开始的确是站在他的角度俯瞰殷红，而殷红也深知自己的身份和他的巨大差异，尽量不让自己和他有任何的交集，可是她知道，这顿火锅之后，韩江遇最起码，把殷红放到了地平线之上，而殷红，此时此刻，好像也忘记了自己所为的“卑贱”身份，这顿饭的氛围，异常的融洽。
    秋季的大都市的夜空其实也是有星星的，但是忙碌的生活让大多数人都摒弃了风花雪月的浪漫，碎片化信息格外丰富的手机也让所有人都宁愿低着头到脖颈酸痛，也再也想不起去仰望星空。
    宁盟拿着一瓶可乐趴在阳台上，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半了，她刚更完今天的小说，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她有些睡不着。
    外面依旧亮着很多灯光，就好像这座城市永远都不用睡觉一样。
    屋子里没有开灯，不拉窗帘却丝毫不影响视线。韩江遇拿了瓶啤酒在她旁边站立，小兔子睡衣旁边是规规矩矩的黑色冰丝纯色睡衣。